原来摄政王还知道自己有这习惯?迟音听着心里冷笑,面上却是装糊涂,反问道:倒是不知道说的什么话?

沈明河便沉默了,盯着迟音那欺霜赛雪的脸,怔了良久。脸上便有些勉强,沉沉低语道:胡话,皆是当不得真的胡话。

迟音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憋了一晚上气的心里有如团了一团云,软到一塌糊涂,被风一吹便散了。

这人哪怕心思千回百转。和人斗狠杀伤连命都不要。却唯独在自己面前垂眉落眼,连说了实话都不敢承认。

昨日说的又怎么会是胡话,若真是胡话,又何必如今紧张?

我当真说了什么?沈明河看到他这个样子脸色一变。清冷的脸上眉梢一紧,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无措地蜷着手。

这次却轮到迟音沉默了。眼里含着水蕴着雨望着他。想要说出来又害怕一语成谶。只能嗫嚅着唇,将脸埋进沈明河的怀里,狠狠擦干净了眼泪。才吸了吸鼻子,讷讷道:你当然说了。朕与你说,朕昨日看到了状元郎,果然俊逸非凡。你是不是对这样的温文尔雅的人格外偏爱些?

本王如何说的?沈明河忙不迭问道。蜷着的手霍然一松,又马上一紧,悬着心解释说。本王自然不是这等肤浅的人。

朕本来相信你的。因为你昨日也是这么说的。你说周熙来自持自重,又析情讲理,日后定能担大任。倒并不是因为他丰神毓秀。

可你今日就告诉朕,你昨天说的是胡话。迟音边说着,又硬生生地挤出泪花来,抽抽噎噎的。你果然~

我不是!沈明河慌忙打断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变了又变,才强笑道:本王说的是胡话又不是假话。不过是喝醉了随口由心,不似平时顾虑重重,倒是太过轻率了。

迟音一怔,忽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心道不愧是沈明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实在是一绝。

那您若是平时说他,会如何评价?迟音面无表情,嘴上却是好奇问道。

周熙来?这就回归到正常题了啊。这题堂堂摄政王他会!

沈明河这才将心里的石头放下。耷拉着眼皮,似有若无地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不过尔尔。不及本王。

迟音:您知道您有多闷骚自恋吗?

迟音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把心里的腹诽说出口。

倒是不再因为这件事刁难他了。沈明河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他就权当不知道。看得破才忍得过,沈明河哪怕心存死志,他也要将人从地狱里拉回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到时见招拆招罢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迟音倒是想问问。

何方神圣敬的酒,连摄政王您都推脱不开?迟音想到便问了出来,想到最近沈明河格外忙碌,只觉得还是有事是他不知道的。

处置孙家一事,有人帮了本王大忙。他昨日派人来京,本王不喝杯酒聊表谢意,倒是说不过去。沈明河知道眼前的人素来心思活络,倒也不瞒他,坦率说道。

谁?迟音一挑眉,眨眼间一个名字浮上心头,脱口而出道:顾行知?

顾行知。沈明河和他异口同声。

迟音心道真是他。眉宇一轩,感叹道:他而今倒是越发能耐了?

是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离开京城,再不必束手束脚,他这才算是物尽其用。沈明河眯着眼,轻叹道。只不知道,潜龙在渊,能发挥到什么地步。

迟音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抿着嘴巴巴望着他。

陈太傅早先被请去了白云书院执教一方。沈明河颔首跟他相携站着,平静道:顾行知这次借着疆王的手打压信王处置孙家。转身却找本王讨要了书院院首的活儿。

嗯?他要干嘛?迟音觉得顾行知是真的厉害。上辈子只在京城长袖善舞,都能风生水起。这次被沈明河放到应城,更是如鱼得水,这步步路走得都透着不可说的玄机。

干什么现在倒看不出来。只本王知道,这人总会回来的。那个时候能拿多大的筹码来跟本王叫板,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结果迟音没多久就知道顾行知在干嘛了。

他收到了陈怀恒千里迢迢托京中门生带给他的一封书信,里边洋洋洒洒一篇文章,罗列顾行知种种罪行。小作文写得极尽才情。痛陈顾行知去了白云书院后结党营私,教唆学生拉帮结派,让他们组团文斗。滥用酷刑,月月考校学生,不合格者皆被赶了出去。还有以学识定束脩,厚此薄彼等等等等诸多罪状。写得椎心泣血,让人不由动容。反正迟音看完后就觉得,打死都不能让自己落到白云书院那种地方。简直严苛严厉又严酷。

狠,还是顾行知狠。

可感叹完了又不能不解决问题。迟音怕老头远在应城气得背过去。只能抖抖嗖嗖地拿着信去找沈明河。

沈明河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不紧不慢地又递给迟音一封信。

这封信是顾行知写来的。和陈怀恒的截然相反,信的内容十分简洁明了。不过区区几条名言,所显示的文学水平十分有限。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冲天破地,两年而已。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迟音自动忽略了骂陈怀恒老不死的最后一条,摊开信纸让沈明河解释第一条。其实第一条也不需要解释,迟音只是怕自己想错了。

谁知沈明河却是会意地慎重对他点了点头。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迟音只是怕顾行知这边自顾自地明修栈道了,可陈怀恒那边知不知道自己是要暗度陈仓的人呢?

若是不知道,该多尴尬。

顾行知而今和疆王交往从密。疆王定然不想让陈太傅在他的地盘上风生水起。所以这白脸顾行知他必须唱。毕竟,谁都知道他攀上了疆王这棵大树。而今既能花着疆王的钱,还能在书院借着打压之名,把寒门学士们越挫越勇,也算是做了好事。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只要他们这白脸红脸唱得好,白云书院不会差。

顾大人为人刻薄狠辣。这白脸唱出来的效果倒是不担心。就是怕陈太傅能不能唱好这红脸。领着那帮苦其心志的寒门学士们暗度陈仓,两年之后出人头地。

陈太傅不需要和顾行知密谋,他老人家跟你一样素来不喜顾行知,他只要正常发挥就好。

迟音寻思今日沈明河说话也没有什么水平。什么叫自己不喜顾行知!有那么明显吗?自己那只能算是厌恶至极。

再说这件事不急。沈明河不置可否。顾行知既然说了两年,那便等两年。

所以陈怀恒那洋洋洒洒的小作文算是白写了。倒不如顾行知那寥寥几个字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