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沈明河收敛锋芒之后对迟音便并不怎么约束了。只是迟音自诩乖巧懂事,不愿意给沈明河添麻烦,甚少出门,更不用说出宫了。

只他知道沈明河定不会不管他。面上不管,背地里带了多少人,可不是由自己说的算的。

马车停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儿。迟音下了车,带着王小五走到自己想要找的那处宅子门口。眼神一扫,示意王小五敲门。

开门的是个小书童,半大不小的年纪。疏离地望着门口的人,打量了一会儿,才问迟音道:您找谁?

陈怀恒。迟音面上含笑,眉眼和煦。一身华服穿在身上,背着手优哉游哉,像极了个平易近人的富贵小公子。多年未见,听闻先生住在这里,特来叨扰。

陈怀红在哪里都声名赫赫,搬到京城来找他求学问道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些家世不错的名流贵胄。那开门的小书童见惯了世面,倒也没觉得什么,给迟音行了个礼,才道:您稍等,小的去问问我家老爷。不知客人姓甚名谁,老爷可识不识得您的名号。

名号便不必报了。烦请问一下陈先生前几年从我这儿拿的一笔银子用于白云书院在京城落地安家,是不是该还了?

小仆童于是对迟音的眼神更加恭敬了几分。天大地大,借钱的最大。

匆匆忙进去没一会儿便又出来了,对着迟音彬彬有礼道:先生请您进去。

陈怀恒的院子不大,倒也不小。墙边种着几株果木,角落里种了一片竹子,风一吹,竹林簌簌而动,倒也有情有景。陈怀恒这老东西,果然在哪里都会享福。

迟音还没走进去,便看见陈怀恒躺在院子里的一张藤椅上,在那摇啊摇。手边茶几放着热茶,一撇头,看到果然是迟音,半点没惊讶,对着迟音说道:不知道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迟音背着手喃喃道:好久不见了,过来看看。

多事之秋,若是寒暄,您还是莫要来了。臣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也不想理会什么凡尘俗世。陈怀恒闭着眼睛,抖着胡子说道。

朕记得朕几年前就已经准你告老还乡了吧。而且你还在这里,难道也是朕折腾你的不成?迟音不以为意的笑笑,丝毫不给他面子。

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皇上待臣不薄,您出钱臣出力,做点好事,积积德,总不至于日后萧索。陈怀恒眼睛眨也不眨,顺遂道。

只要人不要脸,什么话都能说出口。迟音却没有过来跟他好好客套的心情。把王小五招过来,盒子往陈怀恒跟前一放,望着他道:这玩意儿你认不认识?

认识倒认识,只是你是怎么想到来找臣的?陈怀恒看了眼那书盒,熟练地打开,在盒子侧壁上伸手一摸,有些感慨道。

依稀记得你好像也有一只。只是时间长了,倒不知道有没有记错。迟音望着他挑挑眉,仍旧淡定道。

沈明河特意被送了这盒子,那说明这盒子必然跟他颇有渊源,藏着一段旧事。这事既然沈明河知道,那认识这盒子的陈怀恒说不定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拿来碰碰瓷,没想到瞎猫碰上个死耗子,陈怀恒知道的事情看着可不见得会少。

有。陈怀恒坐了起来,沉重点了点头道。摸着那盒子有些不愿撒手。抚了又抚,才沉沉道。这是沈道寒的。

哦。迟音不太惊讶,沉吟一声,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既然是他的,你怎么也有?

师徒一场,送一两个礼物,怕是不足为奇。陈怀恒没看迟音,摸着那盒子,有些恍惚。

倒没听过沈道寒是您徒弟。迟音啧啧舌,眉间一皱,心里却泛着一丝诡异。只是现在来不及想,只能靠近陈怀恒,轻轻问他:那。你说,若有人将这盒子送出来是什么意思?

送给谁?你?不,给摄政王的吧。陈怀恒老眼浑浊,但是不花。眯着眼睛,望着迟音质疑道。

迟音只能沉默点点头,等着这人给他解惑。

沈家送来的?

对。

敲打他吧。陈怀恒叹了口气,将这盒子放在一边,又重新躺下了。轻声鄙夷道:陈年旧事,摄政王逃不开去!哪怕到了京城了,呼风唤雨了,沈家的人也如附骨之蛆,只想要一点一点把他吸干。

具体说说?迟音心里猛跳,灼灼望着他,下意识捏紧了衣角。

自己怎么就没有早点来问问这位呢。沈明河不识好歹,可不是别人也不识好歹。陈怀恒那么好说话,以前不用,实在是亏大发了。

看来皇上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倒是好奇。陈怀恒瞥他一眼,那双凹陷的眼睛忽然神采奕奕,带着一股子兴味和精明。

传道解惑,为人师者应该做的。

为人师者可不包括解八卦的惑。更不该由着你听篱察壁。陈怀恒和善笑道,只那笑透着一股老奸巨猾的味儿。向臣问易诗书礼是应该的,臣也不好意思收钱。可皇上,打听事情,可是另外的价钱。

你想要干嘛?迟音望着他抿着嘴道。都说您年高德劭,可该让旁人看看您这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嘴脸。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再年高德劭也要吃饭啊。皇上不知人间疾苦,却也莫要瞎说风凉话。站在臣的小院里实在有碍观瞻。

有什么条件,说吧。迟音叹了口气。知道这位也被世俗浸染得市侩不已。难免有些痛心。最心疼的还是自己的银子。

您刚才进门之前说,臣欠您一大笔钱?陈怀恒幽幽叹口气道。臣老了,又无以为生。收几个束脩都觉得自己学生可怜,难免不贴补贴补他们。如今家徒四壁,即便想要还您也力不从心。不若您给臣免了吧。赴汤蹈火虽不能能够,可臣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可以的。

说完,还半睁着眼看他脸色。

免,朕免了还不行吗?迟音深吸口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开口,自己曾经付出去的银子全打了水漂。

那有什么想问的,您问吧。陈怀恒这才勉为其难道。

送盒子有何深意?迟音望着他道。

倒也没什么。陈怀恒说。当年沈道寒为沈家顶的,是贪赃枉法,犯上谋逆的重罪。以法论,该当诛九族。臣却让沈明河逃过一劫。沈明河后来去沈家争家主之位,自然会有有心人查过这案子。自以为拿捏住了沈明河的命门,总要找找存在感。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