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主子,您是想考进去吗?王小五弯着身子,望着白云书院门前乌泱泱摆的一排桌案,艰难咽了口口水道。

白云书院入院考试,只有两关。第一关是书院初筛倒是不难,只须在相对应的三种选择中,则其一递交自己准备好的文章,自有专人评判。

书院收的学生有三种选择,自然会有三种不同的评判标准。选择交三千金的才学庸碌者,即便文章平平,只要过得去,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也可去第二关。毕竟白云书院再是高山涧水,吃喝拉撒也离不开银子;选三两银子的自然要求更高一些,文章非夺人眼者是万万进不去的。同样,惊才绝艳者的要求更是苛刻,所以每年选这个门进去的近乎没有。

毕竟即便自己文章出众,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压得住院内的一众魁首。可要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才华横溢重要,为人谦谨更重要。毕竟谦虚才使人进步。

主子,您事先没告诉奴才您要来考学,奴才这就去准备三千金。王小五好歹在乾清宫曾经浓郁的学习氛围里浸淫许久。

自然知道,以迟音肚子里的东西,治国可用,考学难为。都是实打实的手段心计,对付诡谲无行的政局是够了,过来写班香宋艳的锦绣文章,怕是够呛。毕竟,批折子并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想什么清词丽句。骂人也不需要。

所以王小五毫不质疑,迟音的文学水平,其实就那样。

不必费力。迟音挥了挥手打断他,胸有成竹道。毫不在意地踱到前面,慢悠悠从怀里掏出叠好的一沓纸,一扫前面收文章的不同桌案。眼睛眨也不眨地,选择了一年三两纹银的档次。

好家伙,看来有备而来。王小五盯着迟音的动作,待到他退了回来,才幽幽问道:主子,这是谁写的?

你倒是聪明。迟音颔首立着,眼角微微上翘着,瞥他一眼才得意道:昨儿把周熙来拘在南书房,让周熙来顺手写了一篇。

主子!王小五听到是周熙来,捧着胸口,脸上惊骇,差点都要窒息地昏过去。忙拉住迟音,压低了声音,走到背地里,紧紧盯着他道:周大人可是连贤王殿下都承认赞赏的学识渊博。

所以呢?迟音半点不在意,挑着眉笑道。没有墨水,朕能选他代笔吗?为天子代笔,这是什么样的福分。

皇上,第一关您能借着周大人过了。第二关该如何?王小五狠狠揉了把自己的脸,看着自家主子的不靠谱的样子简直想吐血。只能苦口婆心艰难劝他道:白云书院现出题现做文章,为防有人冒名代笔,更是需要学生在做完文章后,带着文章公开答论。文章与答论皆过关者才算是能进去。

王小五说完了才继续盯着他,差点就要哭了一般道:皇上,咱们还是莫要丢人了。

朕都不怕,你怕什么。迟音嗤一声他,打着哈欠侧在他耳边轻道。今日来主持院考的可是白云书院的副院长。

王小五这才后知后觉,一脸呆滞的张着嘴巴看着迟音。暗叹皇上可真是高。

白云书院三个副院长,三个都是朝廷重臣。迟音不怕遇到人,反而怕遇不到人。

毕竟,也不是谁都敢像安国公一般,忤逆犯上,还能安然无恙的。

如此,还有一个问题。王小五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您的姓可是国姓,您刚才递文章的时候,写名了吗?

写了。迟音一副还用你说的样子。

写的什么?王小五心惊胆战地问道。不知怎地,总觉得这事情不靠谱。

沈音。迟音面色不改,高傲地抬起下巴,瞥他一眼道。临时起意瞎写的。你可不要多想。什么跟沈明河姓的,他不是,他没有。

奴才就知道。王小五终究是叹了口气。连看都不想看迟音了,面色晦暗地将想要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

王小五想说,沈家当年兴起一时,多行不义,在江南胡作非为,更是一味打压白云书院,不知道被多少寒窗苦读却无路登第的读书人们记恨。

而今哪怕沈家被灭了,不少人也还是闻沈色变。其实是怕姓沈的余孽飞黄腾达!因此,在白云书院这种文人聚集的地方,最是怕听到沈这个字,也对姓沈的考生格外瞩目,更加严苛。

当然,青天白云昭昭,渊渟岳峙的贤王殿下沈明河除外。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鬼蜮伎俩都是过眼烟云。

所以,他们家主子到底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看到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学究匆匆跑出来,一张褶子脸上不怒自威,拿着卷子扬起手来问:沈音何在?速速出来认领卷子。

那老学究声音不大,却瞬间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没听错吧。姓沈?旁边的一人,搓着手,表情玩味儿道。

是姓沈。另一个人回他,逡巡着,想要看看哪个姓沈的想不开来考白云书院。

迟音却是不管他们,挑着眉,抬着手朗声回道。沈音在这里。

说着袖子一扫,前面的人自动就给他让了路。他施施然踱到老学究面前,漾着笑道:在下沈音,不知夫子所为何事?

竟没想到。今年第一个破格选出来的人会姓沈。老学究有些不服气,说话的时候吐着花白的胡子,硬邦邦地望着迟音道:你的文章,可不止文采斐然,已到了让人振聋发聩的地步。先生特让我出来,将你至最高格入第二关。沈音,清吧。

最高格唯有惊才绝艳者方能入,可不仅仅代表着只需要交一文的束脩,这本就是白云书院怜才惜才之措,凡这般进去的,便代表着日后必然受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被人时刻关注,被人竖为目标,争相学习赶超。

那怎么能行?谁特么是来给你们当第一?

学生自认才疏学浅,文采一般,倒不至于惊才绝艳,先生实在是厚爱了。依学生看,还是不必提了吧。一年不过三两纹银,学生还是出得起的,这份殊荣,还是留给有需要的同生吧。迟音面上谦虚含笑,尴尬回绝道。弓着尊贵的身子,低着头,要多谦卑有多谦卑。心里暗骂周熙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代个笔都写那么好。这不是明摆着把朕在火上烤?也是废物!

迟音躬身行礼,顶着敦秀和煦的脸,倒是显得芝兰玉树,温文尔雅。哪怕姓沈,也让人觉得,他是真的饱读诗书的谦雅之人。

这副作态,让跟他说话的老学究脸色都稍霁了几分,仍旧绷着脸,却安抚他道:这是你能让便能让的?先生看重你,便是你的实力。无需如此谦虚。若是过意不去,自去给先生磕个头,入第二关考试去吧。

没有办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迟音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考第二关。

刚坐好在白云书院准备的单人小屋里,便听到一个极为耳熟的苍老声音传了过来。让老夫看看,被老夫破格提出来的门生长什么样。

沈音挑着眉,心里咯噔一声,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小屋子,也没地方躲,只能咬着牙,厚着脸皮继续悠然坐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