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河,你说的都对。迟音吸了吸鼻子,感受到自己真的抓住了沈明河心里才安心些许。一眨眼,长长的睫毛抖落最后两滴眼泪,才痴痴道:可你忘记了一点,这一切不该你一个人承担。人有心,都是会痛的。

你不愿意因为朕受到胁迫。朕又何尝想你为朕受尽凄凉苦楚?否则,朕次次任你胡作非为是为何?朕一点点培养吕谦是为何?朕苦口婆心,劝你莫要事情做绝又是如何?

这天下人不分好歹又有什么关系?朕只想要护一个全须全缕的你。

沈明河在迟音扑上来的那刻便呆住了,心里有如弦断帛裂,生生在心里荡起破空之声。沉谨的脸上再没有了半分清冷从容。似乎因为感受到迟音因为激动不断起伏的胸膛。心肝猛地紧缩,一双眼眸里寒光熠熠。怔愣了好久才用蕴着的沉沉声音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朕知道。迟音笑道,白皙细嫩的脸上决绝又干脆。这辈子你生朕之门死朕之户。便是下地狱,也得是朕带着你一起去。

顾行知比迟音想得还要聪明决绝。

王小五把迟音从被子里掀起来,穿戴妥当之后他都没想通顾行知这是什么意思。

当真是他干的?朕听着其实还挺高兴的。迟音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是带笑。任凭王小五怎么说,站在自个儿殿里死活不动。他敢把沈信打得半死,他怕被朕问讯?还要朕去做个见证?别闹了,话说真的是他打的?

是不是他打的奴才是真的不知。王小五叹了口气,知道迟音不想去,干脆也不劝了。捧着个糕点盒让迟音选着吃垫垫肚子。

听人说,派去的人手段利索,反应极快。一击即走,压根不在乎沈大人死没死。不过左右也不会好过的吧。那么长的剑差点贯穿了。要不是堪堪扎歪了,还能留给沈家一条命来救?

为何就觉得是顾行知干的?迟音听了无动于衷,边吃糕点边打了个哈欠。索性一屁股又坐下,当说书的来听。

有人看见那伙人伤了人之后,逃去了顾大人府上;也有人说,杀人的刺客落下一块腰牌,腰牌就是顾府的;还有人说,沈大人出事之前刚跟顾大人吵了架,两人互生龃龉,沈大人还扬言让顾大人吃不了兜着走,结果刚说完自己就出事了

哦。迟音敷衍应和着,似笑非笑,听完屁股坐得更稳了。有人看见可以翻供,腰牌可以伪造,吵架可以说是一时意气。这件件桩桩,一点用也没有。说了半天,其实他们半个证据也没抓到呀。顾行知手段俗是俗了点,但这次胜在快准狠。仓促之间,也没更多好办法了。

皇上,您说什么?王小五没听明白,眨着眼望着迟音,想等他解释一番。奈何迟音好似没有这个想法,风雨不动坐在那儿,悠哉哉喝茶,兴勃勃吃糕。

待到迟音吃饱了,才跟想起来一般慢悠悠问道。摄政王去了?

摄政王一早就亲去处理了。沈大人怎么说在沈家也是地位昭然。尤其是他兄长还在江南主持大业,虽说和摄政王比略逊一筹,可身份也是实打实的。摄政王若是不去,只怕是不好收场。

沈信兄长叫什么?迟音一愣,突然扭过头去问王小五。恍然间觉得心里一个咯噔,一个名字突然浮上心头,便喃喃道:沈清?

对,就是他。王小五眼睛一亮,立马应道。他虽在京城不显于名,但是在江南之地,谁不知道他是沈家的门户。

若不是横空出现了个沈明河,只怕沈家的贤王位置也是他的吧?迟音哼笑一声,面上一派从容,眼里寒光一闪而过。

这倒真是有些说不准。王小五干巴巴应一声,不敢接了。

迟音却知道自己定然是猜对了。沈明河出自应城,那便不是沈家嫡系。白白占了沈家爵位,那真正的沈家嫡系呢?

他们会作何想?能忍的会顾全大局,不显于色。不能忍的,就如沈信一般,恨不得把讨厌沈明河几个字写在脸上。

所以沈信和沈明河之间其实罅隙深大。不过是为了维持体面没有撕破脸皮罢了。

怪不得顾行知这个时候敢对沈信出手。他是打定了沈明河不会多管这件事,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其实这件事情也是沈明河乐见其成的。

迟音挑挑眉,越想越觉得有趣。不得不说,顾行知简直用情至深。春闱眼看着就来了,他自己注定要走,便无所顾忌了。哪怕临走也要捅沈信一刀,让他躺在床上,望着春闱干瞪眼。好让吕谦坐收渔翁之利。

这手段粗糙又急躁,却不得不说,简直损到了极点。

沈信蹦跶不起来,沈明河又和沈信离心,对这些事疏于应付。哪怕沈家临时派人来京城主持,可人生地不熟,笼络人心不是开店做买卖。这件事情需要时间。沈家没有这个时间,也注定错过这次春闱。

本来三方抢人,而今只剩下吕谦一家独大。顾行知简直好心机。

只是,顾行知这次大张旗鼓地做,这是明摆着打沈家的脸。哪怕沈信不想与他结仇也不行了。明面上即便顾行知做得滴水不漏,这暗地里怎么逃脱,可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怕是沈明河一个人保不住他。

行吧。咱们等着。迟音叹了口气,面色不改。敛着袖子坦然坐着。只一双眼睛望着门外。

门外飞檐如翼,插向碧蓝天空。流云如纱,点缀着春日澄澈暖阳。

暖阳落下照飞檐,投下点点光影斑驳。那斑驳光影在沈明河经过的时候,落在沈明河的白衣上,辗转成一片浮动的光纹。

沈明河直直踏了进来。灼灼望着他,叫了一声:皇帝。

第32章 看戏

朕以为摄政王不会主动登门。迟音在沈明河刚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就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脸上掬着笑,笑得眼睛弯弯,就那么喜形于色地看着他跨步进了门来。

这倒怪了。倒是不知本王有什么理由不登门?沈明河边说着快步进来,走到他身旁,一屁股坐下去。那清雅绝尘的脸一点点靠近迟音,到了实在不能再进的时候才勾着唇,捏了捏他秀致的鼻子,幽幽道:上次还说要全须全缕地护着本王。怎么,都说君无戏言。皇帝却是翻脸不认人了?

沈明河眉目英朗,波澜不惊的脸上挂着笑,狭长的眼睛轻挑着。那笑容温柔干净,像是化开了冰的水,生生减去了他周身拒人千里的气质,透着股鲜活的明净清雅。

总有人哪怕一个眼波流转,便足以让人为之心神俱动。

迟音鼻尖还带着沈明河方才轻捏时的触感,只望着这样的沈明河失神,心里一软,只觉得惊喜又是感动。就好像有朝一日天道酬勤,终为你点石成金,让你从一文不名一跃而起,瞬时变为富可敌国时候的石破天惊。

当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因为迟音有的是钱,却从买不来沈明河的哪怕一个温言温语。相比之下,后者的来之不易更令人动容。

因为这是他迟音一次又一次剖开真心换来的。代表着沈明河终于妥协让步,对他敞开心扉的一个诚挚的自己。毫无疑问,这个纯良谦雅,好商好量,丝毫不气他的沈明河深得迟音的欢心。

朕是不是翻脸不认人,得看摄政王想拿什么态度对朕。要是日日都是现在这样子。别说护您全须全缕,哪怕舍生忘死又有何妨?都说美人一笑解千愁,您这张脸,够朕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迟音撑着下巴,望着沈明河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眨巴着眼,故意低哑着声音,用自己的鼻尖轻凑近他的。最后四个字说得婉转又深情,若不是那清泠泠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揶揄,任谁都觉得他在认真。

上次出宫在马车上迟音便发现了,这人就是一个纸糊的老虎,你弱他便强,你强他就弱。看似惯觑风月地凑过来和你调笑,实则比谁都要脸,哪怕就是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能让他坐如针毡。

既然是这样,那还谁怕谁啊。最怕有人面如嫩笋一样清新,实则是个看颜下菜的老色批,最喜欢心里稳如老狗地拿人寻开心。迟音这么多年也就不要脸这个优点贯穿前世今生,从未改变。

刚好,就这个优点,治沈明河,完胜。

果然,没一会儿沈明河脸上便浮起一抹红晕。轩轩如朝霞,漂亮得连那清凌的凤眸都挂上了一丝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