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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priest 6294 字 2019-05-01

但是这里的林子又好像跟其他的山林不同,树木几乎都是等距的,有很重的人工栽种痕迹。

褚桓忍不住问:“这边也有植树造林吗”

“那是埋死人的地方,跟河那边的坟地差不多。”袁平说,“人死后回归生态,能入药的入药,能沤肥的沤肥,还有些地方会把死了的族人埋在山坡上,栽果树用。”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东西比陷落地本身更加鬼气森森了,相比起来,其他一切,包括在那些凶残的阴翳对比下都显得温和了,反正褚桓走过这面扩大了的骨灰墙,并没有什么踩了人家门牌号的不自在,南山他们这边人的丧葬习俗就是这样,总是让人觉得尊重,但并不沉重。

住在这里的居民拿水果给家里的小崽子吃,大概会随口飘出一句:“这是你太奶奶给你种的。”

这么一想起来就觉得还挺有意思。

褚桓忍不住顺口对南山说:“我们那边的墓地二十万一平米,还得等号,估计你们靠卖腊肉一辈子也赚不出这个钱,我看我将来要是死了,你也拿我去种树好了。”

南山脸色一变:“胡说什么”

褚桓伸手一拉,假装在自己嘴上拉了拉链。

不过四下实在是太寂静了,他们几个如果自己不说话就只能胡思乱想,那蠢蠢欲动地压抑着什么的阴影不用多久就能把人逼疯,所以褚桓没安静几秒钟,就又感慨说:“我真的觉得这里挺温馨的,我们那没办法人太多,每天同一个城市里,有数千万的人跑来跑去,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墓地移到距离城区很远的地方,来去一次也不方便,感觉过不了几年就把他们遗忘了,不像你们这里,好像一直生活在一起。”

南山想起来,就问:“你们那有六十万万的人,那一个人死了,不是很快就被忘了”

“很快。”褚桓点点头,“过不了多少年,同一个时代偶尔联系的亲朋好友也都不在了,这个人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南山觉得无法理解,他第一次对一直向往的“河那边”的世界产生了一点负面评价好像有点冷漠。

褚桓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死人反正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亲朋好友一个个没了,送终送到最后,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去了,比较折磨人。”

褚桓是说者无心,袁平却是听者有意,袁平难得敏锐了一回,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褚桓一眼。

他很想像自家族长那样,坦然说一句“你不容易”,又别别扭扭地说不出口,就像他很想当面承认褚桓是他过命的好朋友,每次张嘴却总是要喷他一脸一样。

袁平琢磨了一下,认为这还是跟褚桓这个人太贱有关,要是换成南山,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就仿佛容易出口多了。

袁平心里难得纠结来回了半晌,最后却只是半带嘲笑地说:“你还回忆起自己的峥嵘岁月了吗”

“没有峥嵘岁月,”褚桓苦笑,“只有蒸笼岁月。”

褚桓不是很喜欢提起自己过去的事,但是南山却一直很想听,忍不住问袁平:“什么是峥嵘岁月”

袁平来了精神,仿佛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千方百计地向南山告状:“族长,你知道你们家这个货有多不是东西吗我告诉你,他从小就非常卑鄙无耻,是班主任的小奸细,直到中学了,还随时跟老师举报男厕所里抽烟的同学。”

南山一挑眉,诧异地望着他:“他做得不对吗”

袁平:“”

鲁格:“抽烟是什么”

南山是见过的,于是给他解释说:“就是把一种有毒的叶子卷起来点着了吸里面的白烟既然明知道有毒为什么还要碰不让你们碰是为了你们好。”

袁平告状不成反而失去外援,顿时可怜巴巴地转向自己的族长。

那正直的鲁格族长停顿了一秒,就冷酷无情地说:“他说得对。”

褚桓快笑疯了。

这时,南山又面无表情瞥了褚桓一眼,带着一家之主的镇宅气,静静地说:“不过你自己不是也抽的么”

褚桓:“”

他发现以前南山还会“欲言又止”一下,还多少能委婉含蓄一些,但自从“登记”“盖章”以后,南山对他就越发不客气了,“内人”与“外人”的待遇真是云泥之别。

袁平在一边呲牙咧嘴地冲他做了个鬼脸,突然,袁平的笑容一顿,目光笔直地望向褚桓身后,脸色渐渐凝重。

褚桓察觉到不对劲,缓缓地回过头去。

他看见那山谷中站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形态各异,面带悲意,好像一群被定格在墙上的浮雕,晦暗而僵硬。

褚桓的心七上八下地狂跳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南山一把拉住了他:“慢点。”

四个人从旁边的山坡上绕了过去,走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小心翼翼地靠近着那一伙人。

一般来说,无论能不能建立沟通,只要碰到人,褚桓都能听见嘈杂的人声,然而直到他与领头的人相距不到半米,他耳畔依然是鸦雀无声的。

“怎么样”鲁格压低声音问。

褚桓摇摇头,越发凝重:“奇怪,什么都听不见。”

南山让过他,将其他人拦在身后,接过权杖举在手里,缓缓地走进这一大群诡异的人中间。

褚桓:“不,等等。”

他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褚桓以前听见声音心慌,现在听不见声音更心慌。或许之前遇到的人都是单个的,而这次的一大群给他造成了某种心理上的压力,褚桓只觉得人群中仿佛酝酿着某种巨大的危险。

四个人站在人群之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如临大敌。

不知过了多久,褚桓突然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小孩哭泣的声音,一瞬间他连汗毛都炸起来了:“撤撤撤快撤”

他说不清自己毛骨悚然的缘由,有时候说不清缘由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第63章 死地

褚桓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掠过,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来不及了”

可是乌鸦嘴话不出口也功效卓著下一刻,耳畔哭泣声仿佛装上了扩音器,而身在其中,褚桓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

刚开始,他的胸口里好像被堵上了一层未知的膜,呼入的空气塞在气管里死活不肯再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