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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蛋红了脸,却突然惊愕地发现常彦梧的身体像烟一般飘散开来,轻飘飘地往天上飞升,迅速地远去。
他大惊之下拼命纵身,想追上常彦梧,可身子竟沉甸甸地怎么也飞不起来,眼睁睁瞧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化为云淡如烟,越去越远,在黑夜裏徐徐扩散、消失。那张熟悉的葫芦脸上挂著笑容,终於也变得渐渐模糊
「乾爹,乾爹」小蛋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抬头大喊道。然而夜空里寂寥空旷,已看不见常彦梧的身影。
无边的黑暗笼罩在小蛋的周身,冰冷的风吹过,激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才察觉混沌天地裏,只剩下自己一人孤单寂寥
「乾爹,醒一醒,醒一醒你怎么做噩梦了」
小蛋怔了怔,迷糊糊地听出好像是霸下在叫自己。他睁开如铅般沉重的眼皮,察觉到枕头边已泪湿了一大片,这才晓得方才果然是个噩梦。
霸下探过小脑袋来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脸,关切道:「乾爹,你已躺了整整两天,还老是乱说胡话,怎么叫也不醒。」
小蛋长长吐了口气,昏沉沉地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景,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遍布全身,双手情不自禁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喀喇喇」地作响,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他用牙齿狠狠咬了咬下唇,疼得浑身一颤,口中一缕殷红的血流淌到枕上,他却恍若不觉,哀道:「我本以为自己身患圣淫虫绝症,会令乾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难受。
「可谁能料想,他竟先一步走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一个人为我悲伤难过」
回想起常彦梧临终前的模样,胸口被一团东西死死堵紧,连呼吸也都变得困难,热泪重又无声无息地夺眶而出。
「泪眼模糊中,小蛋记起不知曾听谁说超过这样一句古话:「子欲养而亲不待」,当时犹如春风过耳,全体会不到其中深蕴的悲恸意味,此时此刻重新读来,千般悲痛,万番悔恨,竟已尽数凝聚在这短短的七个字裏。
忽然冰室的门轻轻被人推开,尹雪瑶手捧一个包裹进来,走到床前道:「你醒了这是常彦梧身上的遗物,你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小蛋坐起身,默默接过包裹,放在腿上打开,裏面乱七八糟收著不下百余件物品,多是常彦梧生前偷鸡摸狗时用的小玩艺儿,其中还包括一对点金神笔。
小蛋怔了怔,说道:「我乾爹已过世了,你怎么可以连他老人家的遗体也不放过」他这一开口,才发觉到自己的嗓子居然已经在睡梦裏喊哑了,说话时,喉咙裏犹如有无数枚小针狠狠扎刺,疼得一根根青筋蹦起。
尹雪瑶却装作没听清小蛋在说什么,问道:「你务必仔细查看,说不定就能从裏头找到有关贯海冰剑的线索。」
小蛋木然注视包裹良久,然後一声不吭地将它重新系好,起身下床。
尹雪瑶黛眉一蹙,晓得小蛋是不满自己搜查了常彦梧的遗体,看著他住冰室外走去,问道:「你要去看常彦梧你知道他的遗体摆放在哪儿么」
小蛋沉默片刻後说道:「包裹里不会有你想找的东西,我要把它放回乾爹身边。」
尹雪瑶望著小蛋推门而出的背影,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目光中的怒意渐渐消退,扬声道:「你乾爹在冰伦厅,我带你去见他。」身法一展,已追到小蛋身後。
霸下趴在小蛋肩头说道:「乾爹,欧阳姑娘来看过你三次,她坐了一会儿便走了,现在多半是在转轮冰池裏疗伤。」
小蛋听霸下这么一说,情知欧阳霓的伤势当已无大碍,抑郁的心情稍稍宽。
两人一前一後进了冰伦厅,只见这裏已被政设为灵堂,丝毫看不出前两日血战的痕迹。在大厅四周,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亮如白昼,一口新打造的冰棺端端正正摆放在正中,後头的几案上供奉著常彦梧的灵位和香烛。
冯彦海等人跪坐两厢,正在为常彦梧守灵,却是一个个没精打采地合目假寐,直听到脚步微响,尹雪瑶和小蛋走进厅来,才忙不迭挺直起腰,装出一脸悲痛肃穆的神情。
有几个还假惺惺地揉了揉眼睛,暗暗地一使劲将眼眶按得通红,看上去就像刚刚痛哭过一场。
崔彦峨一身白衣跪在冰棺前,不停地将一张张冥纸丢入身前的火盆裏,有两张飘到了盆外的冰面上,瞬间熄灭了,她却未曾发觉。
说起来这些冥纸香烛,都是小蛋在来北海前从市集上购得。当时是想用来祭拜北海仙翁,不曾料到而今这些冥纸竟是烧给了常彦梧。
小蛋走到崔彦峨身边跪下,朝著常彦梧的冰棺砰砰砰叩了九个头,抬起身时业已泪流满面,双腿前原本平滑如镜的冰面上,被他的额头生生砸出了一个深陷入内的凹坑,晶莹的冰屑碎末上闪著缕缕血光。
一滴滴热泪坠落到冰面,旋即化作白茫茫的霜气,如冰棺裏那人的生命,一旦逝去了就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崔彦峨停下手中的冥纸,望著他低声说道:「再去看你乾爹一眼吧。」
小蛋想对崔彦峨说上一声谢谢,可嗓子口被一股又酸又麻的热流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向她点点头,双腿跪行到冰棺前。
冰棺裏,常彦梧的面容难得地安静而端庄,唇角兀自含笑,身上的衣衫被崔彦峨拾掇得整整齐齐,双手平放在小腹上。
「从此後,乾爹再不会对著我指手画脚了」
小蛋咬著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泪珠一颗颗似断了线般落在常彦梧发青的脸庞上,听到崔彦峨在身後说道:「这儿没法弄到寿衣,只能将就些,委屈你乾爹了。好在常师弟生性豁达,想来黄泉之下也不会计较这个」
说到这裏,她也泣不成声,哭倒在冰面上。
冯彦海等人与常彦梧虽没多大交情,但听著崔彦峨凄惨的哭声也觉得难受。花彦娘走上前去搂住崔彦峨的肩头劝慰道:「三姐,先别哭,伤了身体可不划算,咱们还没把正事办完呢。」
崔彦峨一省,止住悲声道:「小蛋,褚老二已被咱们乱刃分尸,正等你来亲手挖出他的心肺,祭你乾爹在天之灵」
冯彦海的全家大半也是死在褚彦烈手中,对他早已恨之入骨,闻言起身道:「我这就去将他的尸体拖上来。」
魏彦雄、顾氏兄弟几个都跪得腰酸腿疼,也急忙起身,一边偷偷地舒活筋骨一边跟著去了。
小蛋将包裹小心翼翼地轻放到常彦梧的身边,默祷道:「你一个人睡在这儿,一定寂寞得很。也许不消多久,我便又可以来陪你了。」
他内心深处竟猛然觉得生无可恋,於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不但再无半点害怕,更多了几分期待。
这时冯彦海等人已从厅外将褚彦烈的尸体搬了进来,「砰」地摔在常彦梧的灵前。
小蛋望著褚彦烈已然支离破碎的尸体,心裏觉得一阵疲惫和空虚。
仇人虽死,可乾爹却是无法活转了,即便杀死凶手一百回、一千回,又有何用
他曾无数次暗中憧憬过,待诸事了却,便要像从前那般与乾爹在一起,一老一少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