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2 / 2)

将进酒 唐酒卿 8453 字 2019-08-03

沈泽川醒来时,天才微亮。薄薄的晨曦透过竹帘,他伸出手,摸到旁边散开的余热。萧驰野早已出城,留下的旧袍子还挂在衣架,这屋里点着驱除蚊虫的小香,欢爱的热度残留在沈泽川身上。

沈泽川摊开手臂,占着两个人的位置,他还没有再次合上眼,就忽然撑身坐了起来,匆忙地套上衣物,趿着木屐推开了门。

“快,”沈泽川眼角余红明显,他哑声对檐下的丁桃说,“把那对新臂缚快马加鞭送给策安。”

丁桃因为被留下所以有点沮丧,正盘腿坐在小池塘边上画画宣泄,闻言笔也没收,起来就想跑。乔天涯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丁桃的后领,对沈泽川说:“侯爷带着呢。”

沈泽川被晨凉扑醒了,轻磕了下木屐,颔首要退回屋内,乔天涯又说:“不过只带了一个,另一个说是留给主子。”

沈泽川定了片刻,倒也没说什么。他眼看天要大亮,便不打算再睡了,说:“禁军留下了多少人?”

乔天涯说:“两千人,都留在了北原猎场。”

“准备一下名册,禁军不能和茨州的兵混在一起。”沈泽川拉了把衣襟,说,“成峰先生要谈茨州和茶州买卖粮食的详情,你去告诉他,我们今日就谈。”

乔天涯没急着走,从怀里掏出封书信,说:“主子,厥西的葛青青来信了。”

“来得好,”沈泽川说,“永宜港的船队无碍?奚家的铺子跟我们没牵扯,明面上的纠察轮不到他们身上,但是薛修卓只腾空了银库,留下这些生财的铺子给我,我猜他未必情愿。”

“阒都倒没什么动静,薛修卓就是算无遗策,也分身乏术,没人替他去筹谋厥西的铺子。”乔天涯松开丁桃,说,“不过,葛青青的意思是,阒都没有找他麻烦,但是河州颜氏去了。”

河州颜氏坐拥茶州水道,是阒都南下的巨贾。雷常鸣这面旗子能够树立起来,也是因为颜氏在背后扶持了雷惊蛰。沈泽川心里惦记着他们,闻言并不意外。

“我对颜氏知之甚少,”沈泽川说,“阒都里也没有多少有关他们的消息。”

丁桃闻言雀跃起来,他说:“公子,我知道的!扶持雷惊蛰的人是颜氏如今的大当家,一个叫作颜何如的人。传闻他崇奢尚豪,没有千金抬轿,就不肯出门。这人不仅穿的都是金子,连随身携带的算盘也是金玉算盘!十分、十分、十分有钱!”

丁桃着急,十分念得含糊,便举起小本,给沈泽川瞧。上头用毛笔涂了个高举着算盘的小人,通身穿的都是铜钱,一股有钱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打哪儿听的消息?”乔天涯问道。

丁桃指着牢狱的方向,说:“主子上回剿匪,带回来个傻小子,个头快赶上津哥了,力大无比。我用几颗糖从他那里骗出来的消息,这小子傻,给吃的什么都说。”

沈泽川隐约记起萧驰野好像提过,说:“剩余的土匪不是都送回去了吗?”

“是啊,”丁桃点头,“但是主子说他太傻了,回去也活不了,不如留在咱们这里。”

沈泽川还想知道颜氏详情,便说:“带他过来。”

* * *

朝晖在天明时喂鹰,他戴着臂缚,挨个架过去,撑着它们的利爪,给它们喂肉。这种事情在别处,是有专门的鹰奴来做,但是离北到了萧驰野这一代,就喜欢亲力亲为,自己驯服的鹰自己养。

朝晖喂到一直跟着萧既明的“虞”时,发现它背上被抓烂了,秃了一块。

“怎么回事?”朝晖架着虞,拨看着,问边上的士兵,“它跟谁斗架了么?”

士兵捧着装有肉条的皮囊,跟着朝晖走了几步,说:“不知道啊将军,它前几日出去捕猎,从南边绕回来的时候就受了伤,我让大夫给瞧了,说这伤也是猛禽抓的。”

虞也是海东青,并且体格在离北群禽里算大的,原先是萧方旭在熬,后来给了萧既明,这几年跟着萧既明上战场,对上悍蛇部的猎隼也没有吃过亏。

朝晖端详着那伤,说:“奇了,谁的鹰这么凶猛……”

朝晖在电光花火间被某个字触动了,他骤然侧头,看向南边。那苍风依旧,天空中没有海东青的踪迹。

离北的天还是蓝的。

第126章 历熊

历熊人如其名, 就是只小熊。他在狱里待了小半个月, 每日都盘腿面朝着栏杆坐,眼巴巴望着门口, 等着雷惊蛰来接他。狱卒们看他年纪小, 都爱逗他, 他虎头虎脑,被人捉弄也不生气, 就是食量骇人, 一顿饭能吃三人份。

狱卒给历熊打开门,历熊戴着枷锁, 急切地问:“我大哥来接我了吗?”

狱卒照历熊背上拍了一巴掌, 没跟他讲话。乔天涯安排了马车来接他, 狱卒怕他路上闹起来,特意又把历熊脚上的镣铐给扣上了。历熊坐不惯马车,晃得他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到了地方, 一下车看见那宅子大门, 就是不肯挪脚进去。

“我不进去, ”历熊原地站着,像根桩子似的,任凭几人推搡都纹丝不动,“这院子太大了,我进去以后大哥该找不着我了。”

这天闷热,人站在这儿热得汗直流。狱卒怕得罪人, 急得团团转,哄骗历熊:“你先进去,进去了咱们再接你出来。”

历熊觉得这人讲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黄鼠狼似的,像个骗子,便闷闷地摇着头,死活都不动。狱卒好说歹说都没说动,心一横,几个人用力挤在历熊背后,想把他给推进去。

历熊脚跟擦在地面,他被推烦了,大喝一声,振着手臂喊道:“我不进去,不进去!”

背后的几个人被历熊震得齐齐退步,狱卒看他手臂挣扎着,担心那枷锁套不住,连忙说:“摁住他,别叫他闹!”

历熊见他们几个扑向自己,不禁扎出了马步,稳着身沉如山,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怒气。狱卒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岂料历熊就是一步不动,眼看时辰都要在门口耽误了。

纪纲正从外边溜达回来,身边跟着个费盛。他老远就看见门口挤着人,马车也横在途中,背着手正想询问,就见几个狱卒“欸”一声,被历熊一起掀翻了。

“好大的力气!”费盛喝了声彩,看着纪纲的脸色。

纪纲是打纪家拳的人,最看重力气,果然眼里一亮,说:“这是哪来的小子?”

费盛赶忙上前,不用询问,看着狱卒的打扮就猜到了八分。他先是握了下腰侧的绣春刀,又紧跟着松开手,一脚撩起地上的铁链,说:“都让开,爷爷来捆他!”

* * *

沈泽川原本在屋里等着孔岭他们过来,听着庭院前头有动静,掀了竹帘,见纪纲先进来了,不禁一愣,问:“师父,怎么了?”

纪纲把自个的鸟笼递给乔天涯,让乔天涯给挂在廊子里。他弯腰在铜缸里掬起几把水,擦了手,说:“进门前捡着个小子,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人?”

音落,就见费盛拖着铁链,像拽牛似的拖进个壮小子。这小子还在闹脾气,把费盛往自己身前拽,费盛好歹是锦衣卫同知,却在这几步路的拉扯里被汗渗透了衣裳。

“啊,”丁桃从屋里钻出脑袋,大喊一声,“就是他,历熊!”

沈泽川说:“怎么回事?”

费盛想要回话,谁知那铁链猛然绷直,他整个人都向后掀了过去,紧跟着被迅速拖了过去。

历熊扯着铁链,竟然把木枷锁挣出了裂纹,他拖着费盛在庭院里转起来。费盛背部蹭在花丛里,泥溅了一脖子,他有心表现,却发觉自己根本定不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