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余污 肉包不吃肉 5843 字 2019-08-30

江夜雪知他自幼固执, 见劝不动他, 只得看向顾茫。

顾茫的神情在明暗不定的篝火中教人瞧不真切,也不知想不想管这件事情,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羲和君独自去会那群蝙蝠做什么。这么急着给那蝙蝠女王当上门姑爷吗?

听到上门姑爷这种说法,墨熄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开, 低声道:我性子不好,戾气太重,喜欢喊打喊杀, 没人看得上我。

这是顾茫方才欺负墨熄时说的话, 没想到被墨熄照盘全收地记了下来,又在这个时候原样端了出去。饶是顾茫脸皮再厚,一时间也颇有些尴尬。

墨熄扣好了暗器匣的搭扣,转头道:走了。

哎哎, 你等等!

墨熄脚步一顿, 侧过半张脸来:怎么。

顾茫摸了摸鼻子:人看不上你,妖不一定啊。

听说妖只看中人的皮囊, 虽然你这性子是无趣了些,但是你的脸还是挺好看的啊,又欲又纯,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简直是完美无缺。那老蝙蝠要是看不上你,那她就是瞎了,得去姜拂黎府上治一治眼疾。

墨熄青着俊脸,拂袖就走。

顾茫望着墨熄的背影,叹了口气:唉,果然失忆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清醒起来一对比,原来我离国这些年,他脾气还是这么差。不,应该是更差了,如今竟一句玩笑也开不得。

墨熄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了,倏地回头,似乎想要发怒,但又生生忍下,只眼眶泛红地说了句:顾茫,你是今天才知道我脾气差吗?

墨熄说完这句就走了,身影在婆娑月色下渐行渐远,待到快要完全消失时,顾茫默默无语地转过头来,对洞内的其他人道:要不我还是跟着他吧?小伙子做事不靠谱,我还是看着他,和他一起去把雾燕引开。

江夜雪道:快去,多一个人多一重照顾。

顾茫苦笑道:就怕他看到我就来气,你瞧他走的时候,那脸色差的。

话虽这么说,但人还是迅速地跟了过去。

墨熄嵌着铁皮的军靴在枯枝败叶间咯吱咯吱地踩着,独自走了一会儿,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窣脚步声。

羲和君。

墨熄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就难受得厉害。他没有回头,反倒是加快了脚步。

顾茫追了上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墨熄不理他,只低着头往前。

问你话呢,气的不想理我啦?

墨熄沉然良久,终于开口:你非跟过来做什么。

你行了那么久的军,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这点兵力部署你不会不清楚。你说我跟过来做什么?

顾茫折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把玩。一边噼噼啪啪打着路边野花,一边接着道:

江夜雪他们在山洞里解蛊,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既然这样的话,越多的人在外面吸引雾燕女王的注意越好,只不过为防万一,山洞也一定要有人把守,但这个留下的人显然是慕容楚衣比我更合适。因为他是岳辰晴和江兄的小舅,他更愿意、也更应该做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一番分析说下来,朝墨熄笑了笑:所以你又何必因为不想见到我,而那么意气用事呢?

墨熄不再说话了。两人踩着枯枝碎叶,一步步地往远处走,他们这时还没有撤掉自己身上的隐藏灵力的法咒,所以尽管能看到林中有一些蝙蝠精在游走搜寻,却也并不担忧。

就这样肩并肩地走了一段,墨熄忽然道:顾茫。

嗯。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嗯?

你是真的恨我么。

顾茫:怎么忽然问这个。

墨熄道:我不带你来,并不是不想见你,而是觉得你恨极了我,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顾茫静了须臾,周围很岑寂,唯有泠泠月色,簌簌叶声,就连嘲哳的鸦雀叫声都显得如此渺远。

墨熄顿了顿:你是不是真的一直都在怨恨我。

我怨恨你什么?清风月色里,顾茫白衣拂动着,潋滟如波,他收去了在江夜雪他们面前那种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假面,裸露出一张因为经历了太多生死,而显得有些麻木、格外苍白的脸,我怨你当年在我落难的时候,没有能够陪在我身边?还是怨你在我最需要拉一把的时候,只当我是喝醉了酒在撒泼开玩笑?

顾茫轻轻笑了起来:在时光镜里,你就追问过我差不多的问题。而无论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抬起了春絮般的长睫毛,犹如罗帷上撩,皎然月华一下子涌入了他湛蓝的眼眸里。顾茫那双再也不复昨日的蓝眼睛看着墨熄。

他说:墨熄,我并没有为这些恨过你。

墨熄倏地停下脚步,他低头看着顾茫的脸。自他与顾茫重逢之后,他在顾茫面前几乎一直都是强大的,说一不二的,可是这一刻,面对重拾记忆的顾茫,墨熄又还剩了什么?

他是顾茫看着成长的,顾茫见过他所有的狼狈、困苦、艰难,包容过他所有的任性和不成熟。

在失去神识的顾茫面前,墨熄或许是主上、是同伴、是羲和君。

但在他的顾茫哥哥面前,墨熄就只是墨熄而已。盔甲和刺刀都被卸下,只剩一颗血肉斑驳的真心。

墨熄嗓音颤抖着,低声问道:你既不恨我为什么又要这样待我?

这有什么为什么吗?就像你如此待我一样。顾茫说道,这只是我们各自的选择而已,就像你选择了重华,而我选择了燎国。时光镜的解咒说的好,渡厄苦海,昨日无追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怎么纠结也没用。我早就已经把我们过去的那些破事放下了,是你一直纠缠不休,我除了对你下狠手,还有别的路能走么。

这简直像是一杆烟枪笔直地烫在心头血肉上,墨熄的心都猛地痉挛了。

你都放下了?

早就放下了。

墨熄闭了闭眼,长睫毛颤动着,顾茫喉头滚动,终究喟叹出一句,十七年了。

顾茫怔了一下:什么?

从学宫你带我完成第一次委任起,我已经认识你十七年了,从年少到弱冠,从同窗到沙场是你亲口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你说过或穷或达都会在我身边,是你曾经

是你曾经说过爱我。

但墨熄如今又怎么说得出口呢?于是这一句卡在喉咙里,鲠得满喉腥甜。

墨熄阖上眼眸,压着嗓音里的颤抖,深吸一口气,颤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