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半晌,她哑着嗓子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脏......
槿之,我不喜欢这个字。
可我就是很脏啊。时槿之自嘲一笑,撇开脸,眼泪无声落下。
失忆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它可以让人的灵魂一键重启,获得新生,于她而言,过去所感知的痛苦远远超过幸福,她宁愿接受失忆带来的副作用,把好与不好的统统忘记,当她卸下包袱,她还是她。
而恢复记忆反倒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我看过一本书。傅柏秋捻起她鬓边发丝,轻轻拂至耳后,声音淡然而平静,书是作者根据自身经历写的,在她的少女时期,她被老师诱惑了,做了一些不被寻常道德观接受的事,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当时年幼的她被罪恶感和自尊心的东西缝住了嘴巴,她认为自己有错。后来她意识到,错的不是她,是这个扭曲的世界。
她说,自尊心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她还说,忍耐不是美德,生气才是美德。
脏的是罪犯,不是你。
时槿之大口喘着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紧她那只手,哆嗦道:可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我也不是被诱惑,我......
槿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即使我们分开了这么久。傅柏秋心疼地抱住她,发丝沾到她满脸的泪。
怀里人抽搐着,哆嗦着,僵硬的身体想靠却不敢靠。
她不说话,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我不明白,有很多不明白,你告诉我可以吗?
我们把这层腐肉撕了,让新肉长出来。
耳边湿热的气息让时槿之颤抖不已,她越挣扎,这人抱得越紧,然后有一只手捉住了自己左腕,不断摩挲着那条疤痕。
她想起高中时有一次,自己和父亲吵架,被扇了一巴掌,那时候哥哥姐姐都在国外念书,她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只能连夜跑去傅家。
她对毛毛说,很想妈妈。
母亲病死在医院的画面是她心上的腐肉,反复溃烂就是不结痂,毛毛说把腐肉割了,新肉长出来就好了。
那天她抱着她哄了一夜,翌日早上意外对傅爸傅妈喜出柜。
呜...毛毛......时槿之转身抱住她,把脸埋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傅柏秋不说话,一手摸着那条疤,一手轻拍她的背。
不止是槿之,自己也需要割腐肉,虽然会很痛,但长痛不如短痛。
哭了一会儿,时槿之抹掉眼泪,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她:你问吧,我说。
额头落下轻柔的吻。
傅柏秋轻吸了口气,缓缓道:是她强迫你,还是你主动。
我不知道,那个药太厉害了,它起作用的时候就像催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也分不清是算强迫还是主动。
吃了大概两三个月,她说如果我不想吃药,就必须让她开心,我以为是那个意思,我......时槿之喉咙一噎,垂下眼皮。
我只主动过这一次,后来
傻子,你被她骗了。傅柏秋轻声打断,吻了吻她额角。后来她还是给你吃药,对吗?
时槿之痛苦地点头,继续说:很忙的时候她不会让我吃,因为要保持精神状态稳定,我就会想到你,那段时间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分手,大概是九月初,我才知道叶子潇以我的名义答应了分手,她把手机给我看,看着我让我打电话给你。
但是打不通,是空号,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时槿之说着又哭起来,哭一会儿擦掉眼泪继续说,断断续续的。
其实我能想明白一点,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联系不上你,你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当时我就想回国找你解释,但是回不去,证件都在叶子潇手里,就算是去其他国家,机票也是她给我买的,出入境她也跟在我身边,我...呜呜......
时槿之哭得喘不上气,伏在她怀里缓了好一会儿。
疼,太疼了。
傅柏秋起身给她拿来水,看着她咕咚咕咚喝掉大半瓶,我记得那份合同的违约金是......按这几年汇率大概四亿多接近五亿。
我没有那么多钱,咳咳......时槿之以为她怪罪自己不早些解约,急着解释,呛了口水。
傅柏秋皱眉,懊恼不已,轻拍了拍她的背,拿来纸巾替她擦去呛出来的水渍。
咳...我存款加上卖掉那几栋房子...咳咳...只能凑三亿多......
慢点说,不着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说着把人搂进怀里,温声安抚。
时槿之咳了几声,气息缓过来,靠在她怀里闭上眼睛:然后我这个傻子病急乱投医,去国内圈钱了,说实话,国人的钱真好赚。
噗哈哈
两个人都笑了。
笑容褪去,傅柏秋捏了下她的脸,怅然道:你就真的自己一个人扛吗?不想让你爸知道,还有哥哥啊。
时家的家底有多厚,她尚不清楚,但随手拿出一两亿应该绰绰有余。想到这里,傅柏秋惊觉打了自己的脸,方才还说自尊心缝起了她的嘴。
槿之是怎样的人,她最了解。
曾经跟家里斗气,身上就带着五百块离家出走,住网吧,睡公园桥洞,吃馒头,硬是失踪了大半个月没让人找到,逼得老爷子差点把整个榕城翻过来,最后是她自己回去的,挨了顿打。
这父女俩,一个比一个倔,分不出胜负。
让我对时清远开口?那不如杀了我。槿之情绪倏地激动,赤红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恨。
虽然我哥是接手了公司,但家里每一笔百万以上的账都要经过时清远的手,我哥私人账上拿不出那么多钱,他想帮我一定会被时清远知道,有区别吗?我姐就更别提了,她那时候刚拿到学位进律所,自己的事都一团糟。
如果时清远知道了,他女儿在外面搞同性恋,还搞出丑闻,尤其那两年国内娱乐圈编排我,还有何茹那个贱人吹枕头风......他会打死我的,说不定我就进你们殡仪馆火化炉了。
老头子一天不死,这个家我一天都爱不起来。
不,自从我妈走了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时槿之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暴起,嘴唇被牙齿咬得深深陷下去。
她不想说了。
太疼了。
过去也好,现在也好,无论毛毛怎么看待她,都无所谓了,她好累。
她像只断线的木偶,一把推开傅柏秋,背过身去,自言自语: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我没什么可丢人的,我不需要谁的同情,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你们都离我远远的......
槿之,我不是这个意思。
呜呜......
她缓缓将自己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傅柏秋想起那本书,想起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控诉,针扎般的心痛,就与此刻的槿之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