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破云2吞海 淮上 5998 字 2020-01-13

他转身那一刻,恰好正对上卧室虚掩的门缝,那瞬间左秋看清了他的脸出乎意料年纪并不大,可能二十多或三十出头,面白微胖,个头不高,眉毛上有个痦子。这面相是标准斯文和善的那种类型,只不知为什么,和善中又隐隐透出一丝让她心惊胆寒的气息。

冥冥中对危险的直觉让左秋向后一侧身,紧紧握住了门把。

深夜昏暗中没人能看清卧室这条虚掩的门缝,她隐蔽在黑暗中,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耳朵却下意识紧紧捕捉着外间的动静,听见那人告辞出去了,李洪曦送出家门到电梯门口,楼道里传来模糊不清的脚步和送别声;过了不知多久,她颤抖着手指将门缝轻微拉开一些,看见客厅窗外夜深人静,而墙上时钟尚在摇摆,秒针正滴答一声与分针重合。

那是凌晨三点整。

第二天我旁敲侧击地问李洪曦,说夜里迷迷糊糊似乎听见了他在说话,是不是来客人了?李洪曦的表情有瞬间非常慌张,但紧接着镇定下来,告诉我他们公司一个知道很多内幕的会计突然离职了,如果应聘到竞争对手家,就可能会连累到他和其他几位领导,所以公司才会深夜来人跟他商量办法,但应该能顺利解决,让我不要担心。左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哽咽的尾音:但我心里那种奇怪的恐惧却始终挥之不去,我甚至没敢在家里待到周日晚第二天下午,我就心烦意乱登上了去香港的飞机。

这个人说,他会安排人手去处理这件让他们丢失了大生意的事?孟昭问。

左秋点点头。

孟昭脑海中浮现出审讯室里癫狂的刘俐也就郜灵那贱骨头认不清现实,还做梦说她有大生意,只要做完了大生意就能发财

孟昭微微前倾,紧盯着左秋的眼睛,口气严肃起来:你还记得这番对话发生在哪一天晚上吗?

三月十八号。左秋捂着嘴防止自己再度哽咽起来,沙哑而坚定地:我来回香港有机票记录,是三月十八号。

三月十八号,正是郜灵离家出走的第三天!

如果从这一点上推算,几乎可以断定这帮丧尽天良之徒要处理干净的,就是郜灵!

非常感谢您配合我们提供线索,在这段时间内请尽量保持联系畅通,如果还能想起任何细节,请随时联系警方。孟昭紧紧握了握左秋的手:如果需要任何帮助,也可以随时找我,不要害怕,我们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左秋眼睛还是红的,她抬头让眼泪顺着鼻腔倒流回咽喉,片刻后望向孟昭:谢谢你,孟警官,我只是太出乎意料了,我我跟我老公是大学同学,他家观念封建,条件也不好,刚恋爱时他穷得连花都买不起,上我家登门时差点被我妈打出去。我们冲破了重重阻力才一路走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感情

孟昭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我曾经想过,如果他真在外面有人了,是不是因为我忙于工作太冷落了家庭?是不是因为我过于强硬太忽略了他的感受?我恨不得拿显微镜把自己从里到外的纰漏和错处都找个遍,却忘记了一点,渣滓是不会因为你温柔贤淑体贴完美,就感动得稍微像个人的,人渣成为人渣完全是因为他们自己。

她顿了顿,含着泪水,露出一丝平静的微笑: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可能现在就需要您帮我个小忙您知道哪位厉害的离婚律师能介绍我认识吗,能让那个人渣空手净身滚出家门的那种?

警察跟律师大多不陌生,孟昭眨了眨眼睛,略微靠近在她耳边,狡黠地微笑起来:

我还真认识几个。

询问室门被拉开了,廖刚在外间办公桌后摘下耳机:你这样是违反规定的哦。

孟昭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扬下巴:告去?

廖刚哭笑不得,孟昭扬眉笑着走了。

·

我知道了,待会把笔录总结一下邮件发给我跟内勤说注意被害人父母的情绪,郜伟跟熊金枝夫妻俩第一次来津海,人生地不熟,多关照一些,不要随便跟媒体接触

水流中传来步重华在外间打电话的声音,吴雩对着镜子刷完牙,就着水龙头漱干净满嘴泡沫,随便扯了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走出了浴室。

步重华是个不论头天睡得多晚,第二天都能严格按照上班时间作息的人,清早七点半睁眼起床淋浴洗漱晨跑完毕,已经换上了衬衣警裤,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挂断电话,刚一回头,就只见吴雩光着上半身走进屋,耷拉着眼皮,打着哈欠,啪嗒一声把毛巾丢在了狼藉的招待所床上。

他肯定已经把步重华划进了安全无害的白名单里,全身上下就穿一条牛仔裤,松松挂在腰胯上,肩颈、腰背、削薄的腹肌线条一览无余,光脚湿着踩在地毯上,随着步伐留下了一个个模糊的脚印。

你冲好了?步重华挪开视线,淡淡地问。

没冲。

早上起来不冲个澡?

吴雩开了瓶矿泉水边喝边说:麻烦。你当谁都跟你们文化人儿似的,早一遍晚一遍,也不知道是关起门来在浴室里干嘛。

步重华额角微微抽跳,转过身去,突然只听吴雩哎了声:等等,你脖子后面给人抓了?

?步重华伸手在后颈一抹,果然靠右那一侧微微刺痛,但因为角度的原因,扭头对镜却看不到,凭手感似乎是蹭破了块皮。

应该是昨晚一人单挑全场时不知道被哪个小混混剐蹭了,但剧烈运动时肾上腺素分泌高,一时半刻不会感觉到痛,清晨冲澡时也没注意到。

肿了,吴雩说,我给你上个红药水吧。

步重华第一反应是不用上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微妙地默许了这个提议。吴雩便打电话问招待所前台要来红药水和棉花,步重华坐在床边,后领稍微拉下来一些,吴雩一条腿半跪在他身后的床沿上,用蘸水的毛巾在伤口周围抹了两把权当消毒,然后用棉花浸了药,仔细涂抹在略微红肿的破皮上。

步重华属于天生色素浅淡那一挂的,瞳孔偏琥珀色,皮肤也比较白皙是健康、结实、均匀的白皙,跟吴雩那种常年作息颠倒疲于奔命导致的苍白是两种色调。他头发也很浓密,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带着洗发露好闻的气息,跟吴雩经常自己对着镜子瞎几把剪两下的凌乱黑发非常不同。

这细皮嫩肉的,吴雩有点泛酸,嘲道:有点儿小伤就这么明显。

步重华说:我倒更羡慕你这样的。

羡慕什么?

吴雩背部、腹部乃至手臂上,细碎的瘢痕伤疤和创面愈合后留下的痕迹比比皆是,穿着衣服或在昏暗处时不会觉得,但如果白天对光仔细打量,便颇有种触目惊心之感。步重华略微一动,似乎想回头又按捺住了,望着面前洁白的酒店床单说: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你不觉得吗?

吴雩忍俊不禁:勋章个屁,没本事的人才受伤,有本事的人连根寒毛都掉不了。

什么意思?

步重华一回头,只见吴雩把棉花团一团扔了,也懒得多解释:行了,注意点儿别发炎。

他起身去拿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冷不防水瓶却被步重华眼明手快抽走了:回来,领导问你话呢。

他们两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跪在床垫上,视线上下僵持几秒,吴雩有点怂,低头在自己身上逡巡一圈,随便指指左手肘一小块伤疤愈合后暗色的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