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2)

破云2吞海 淮上 6032 字 2020-01-13

此时枪声在黑夜中炸响。

子弹从摩托车手太阳穴左侧没入,贯穿颅脑,从右侧炸出,尸体摇晃两下颓然倒地,流出满地脑浆。

同一秒钟引擎轰鸣逼近,银色大G化作雪亮的闪电破开夜空,吴雩猝然睁大了眼睛是步重华!

步重华猛刹、倒车,咕叽一声毫不留情把摩托车手的尸体卷进了车底,然后飞身下车奔上前,只瞥了下面的玛银一眼,啪地紧紧攥住吴雩手腕:上来!

死里逃生的吴雩像是整个人木了一样,呆呆地抬头仰望他,却没有任何配合发力上来的迹象。

步重华怒吼:你给我上来!!

夜风卷过高架桥,带着断桥尽头大火燃烧吉普车的噼啪,以及更远处的警笛鸣响,一股脑冲向广袤的荒原。

吴雩眼珠微微颤动,近乎贪婪地描画着步重华那张燃烧着怒火的、冷峻的面孔,然后突然低下头,手臂因为发力而急剧颤栗,一阵阵濒死的呻吟从他脚下传来是玛银。

步重华闪电般明白过来。

他不是不肯上来,而是要确保先绞死玛银!

这大桥只要一松手掉下去绝对摔死,而他就宁愿冒着摔死的危险,也不愿让玛银落到警方手里!

吴雩,你抬头看着我,你听我说。步重华紧紧抓着吴雩的手,感觉汗液摩擦正让皮肤一点点打滑往下坠,你先上来,之后的事情我们再解决,现在不是吴雩!你他妈抬起头来看我!

吴雩咬着牙摇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与鲜血混在一起,一滴滴掉进脚下不见底的深渊。

短短几秒仿佛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终于头顶步重华强压暴怒的喘息一平,好似火山被更强大更可怕的力量生生压回地底:吴雩,你看着我。

然后他从侧腰拔出枪,对准玛银的头,那瞬间玛银目眦尽裂,嘴里无声地用缅甸语喃喃了几个字

步重华眼底冷静如同冰霜,决然扣下扳机。

砰一声巨响,鲜血混合脑浆炸开,吴雩双膝下意识一松,缺了大半个头的尸身如同断线风筝一样掉下了大桥!

吴雩颤抖着抬头,只见步重华收起枪,居高临下道:记着,这是我第一次为你杀人。

第89章

报告廖副报告廖副, 我们马上就要到新乡断桥口了!市委市局跟当地县政府已经一一通知到位, 宁河县医院已经派出急救车, 救火车也在赶去的路上,预计再过十分钟我们就能抵达现场

警笛顺着高速公路飞驰,步话机里传来警员急促的声音, 但廖刚置若罔闻,从刚才到现在第十八次拨出了步重华带着的那个手机号,内心几乎已经要绝望了。

嘟嘟嘟

与此同时, 高速公路大桥。

步重华一使力, 吴雩整个人翻过桥栏摔倒在地,剧喘着抬起头望向他。但步重华没反应, 面沉如水地垂着视线,一手抓在吴雩手臂上一手接了蓝牙耳机中的来电:喂, 廖刚?

太好了步队你终于接电话了!那边情况怎么样?消防车急救车正在赶去的路上,我们还有十分钟就能

知道了。步重华沉声打断他, 抬头向四周逡巡一圈,将熊熊燃烧的车架和毒贩马仔的尸体都收进眼底,说:吴雩受伤很重, 急救车来不及, 我先送他去宁河县医院,其他事回头再说吧。

可是

步重华没再听下去,维持着那个半跪在地的姿势摁断通话,转向吴雩。

吴雩已经撑不起全身重量了,大半个人都靠在桥栏边, 蜷缩在血泥斑驳的柏油路面上。这样看上去他人显得很清瘦,衬衣上沾满了血迹和泥灰,鲜血从乌黑的鬓角一滴滴划过脸颊,掉在惨不忍睹的白色衣领里。

他就这么怔怔望着步重华,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像是想亲吻他又不敢。

步重华仿佛没看见这个细微的小动作,一字一顿问:阿归是谁?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吴雩面上血色尽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半晌才嗫嚅出一个字:

从这里开到宁河县医院最快四十分钟,你可以选择在这四十分钟内构思一篇说辞来应付我,或者也可以什么都不说,四十分钟之后独自一人去面对津海市局和公安部。

步重华俯在吴雩耳边,每一个字都冰冷而清晰:

如果他们决定放弃你,那么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亲手送你回云滇。

吴雩,你自己选。

吴雩微微睁大眼眶,混合着血迹的泪水在眼角凝固,映出远方旷野中隐约交错的红蓝警灯。不知过了多久,风中终于渗出他哽咽的声音:我不想回云滇

那尾音嘶哑到极致,恍惚带着难以言喻的哀鸣。

他深深低下头,就像伤痕累累的雏鸟竭尽全力缩进羽翼中,盲目寻求那一丝并不存在的庇护,但除了牵动伤口引发更剧烈的疼痛之外别无所得。电流一样的颤栗覆盖了他全身,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好像才意识到今天再也没有回避的余地了,终于从胸腔中榨出了最后一丁点勇气,绝望地问:

你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只要你再亲我一下,一下我就告诉你,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步重华那只手终于抬了起来。

他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因为近距离开枪杀人即便对步重华来说也是巨大的心理冲击,尽管这不是他平生第一次行使合法击毙权,尽管玛银是个持枪袭警、恶贯满盈的毒贩。下一刻,吴雩感觉自己脸颊被炙热的掌心贴住了,他们就这样坐在烈火与硝烟中,彼此互相靠近,迎面吻上了对方冰凉的嘴唇。

呼地一声夜风变大了,将滚滚黑烟卷上天际,消弭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空。

对不起我骗了你,阿归是我的恩人。

吴雩低下头去用力搓了把脸,半晌才抬起通红的眼睛。他嗓子里仿佛堵住了酸热的硬块,每个字都压抑到变了调的地步:

十年前在中缅边境良吉山,他为救我炸了红山刑房,把自己也埋葬在了地道里,但我却没法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因为他是毒贩的人。

尽管步重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实际听到的时候心头还是重重地突了一下毒贩。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大二那年实习,跟禁毒队实施抓捕任务。吴雩嘶哑道:第一次见面他就救了我的命。

烈焰噼啪燃烧,仿佛一曲悠长而悲凉的挽歌,呼啸掠过千山万水,穿过远处无声鸣响的警笛。

无人得知的往事,青葱隐秘的岁月,渐渐湮没在了急促闪烁的红蓝光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