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2 / 2)

破云2吞海 淮上 6032 字 2020-01-13

等等,姓林的,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这时另一边津海市领导忍不住了,又急又气问:连双生子都不是,表兄弟你们都分不出来,你们他妈的就是故意把人塞给我们的吧?!

特情当年的规矩确实有漏洞,但那些卧底个个都是刀尖悬命,留几张档案照片就不错了,难道叫他们出发前每人拍几张高清大特写挂办公室墙上?林炡态度也不太好:十二年高危潜伏,你知道会遇到多少伤病、多少意外,相貌身材甚至五官改变一点都是正常的!再说除了张博明,我们根本都不知道有阿归这么一个人存在,上哪去联想卧底回来换了个人这种事情?!

老领导一时语塞,然后疑上心头:不对啊,那胡良安呢?张博明死了,总负责人也糊了眼?

话音刚落周遭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林炡一开口却欲言又止,脸上慢慢露出荒谬、讽刺、无奈,以及种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复杂神情。

吴雩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老胡中风了。半晌林炡终于无可奈何道,突发脑梗死,根本来不及交待任何事情,那是两年以前。

四下一片安静,连宋平都哑口无言。

步重华心底被重重一撞,泛上麻痹的刺痛。

命运多数弄人,但放在阿归身上,那应该是命运对他连半丝善意都不曾有。

胡良安当年人老成精,多年心血操劳,脑力超负荷运转,最后突发中风实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如果这事发生得早一点,张博明可能会意识到未雨绸缪的必要性,会立刻就把阿归的存在密告于后来的特情组负责人冯局;偏偏不巧的是,快两年前恰好是特情组正准备对鲨鱼进行收网、再过几个月就尘埃落定了的关键时刻。

张博明不会觉得在仅剩的几个月里还有什么变数,也就不会急着立刻把阿归的事往上捅。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阿归死于红山刑房,已经死了整整十年,何必急着这几个月?

更重要的是,如果解行载誉归来,两人一起向上级汇报当年阿归的秘密,看在画师累累战功的份上,还有谁会对阿归的身后名誉、烈士待遇有丝毫吝啬和非议?

张博明的想法并没有错,错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画师十年前就换了人,更没想到自己的生命会在那个下午戛然而止,跟胡良安一样来不及留下半个字!

也就是说十三年前的内幕只有三个半人知道,胡良安、张博明、解行,加半个张志兴。宋平顿了顿,利刀般的视线在林炡周身一打量:那你呢,谁告诉你的?

林炡苦笑了下:张博明。

是那天下午你拿着纸条去他病房质问的时候?

不,林炡眼底有些悲哀:是他离开后的第十五天。

宋平一怔。

那天上午我接到调查组的电话,说解行坚决否认涉嫌杀害张博明,而我对画师的指控也缺少实证。我非常愤恨,准备出门面见调查组领导,但这时有人敲响了我的办公室门

锦康区看守所?林炡手臂上搭着外套,脚步丝毫不停,语气莫名其妙且不耐烦:我什么时候跟你们说过要销毁纸质档案,这种事跟我扯得上关系?

来人是电子信息科负责人,脸上同样一片疑惑和莫名其妙:您自己签发的内部指令啊,呐您看这日期,十五天前,没错吧?

十五天前。

仿佛无形的钩子在神经末梢一绷,林炡猝然停下脚步。

您让锦康区看守所销毁被指定的部分陈年纸质档案,以配合电子数据档案库的建设工作,而且必须要在半个月内尽快完成您看这落款没错吧,是您的后台账号对不对?要求销毁的那部分老档案已经按保密原则销毁过啦,我来向您汇报电子数据库现在的运作情况,首先从服务器架构开始说起

来人还在叨叨汇报什么,但林炡已经没心思听了。他恍惚抬手向对方摇了摇,梦游般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嘭然关上门。

整个特情组里知道他密匙密码的只有一个人,可十五天前那个人死了。

某种冰凉的猜测如水底黑影,渐渐浮上林炡心头。

他几乎是仓惶地拔腿回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登陆后台,查看历史操作痕迹;屏幕上一排排数据映在他瞳孔深处,随即猝然停下,整个人难以抑制地战栗起来。

十五天前,下午5:39分,他的密匙登陆情报网,修改了电子档案库里的一份收押文书。

被收押人叫做解千山。

那天下午所有阴差阳错的命运,都在那一刻得到了解释。

五点,林炡带着纸条敲开张博明的病房门,心灰意冷的吴雩已经不再关心他们打算如何处理自己,从走廊拐角转身上楼回到了自己病房;

五点十分,张博明烧掉纸条,称自己想单独静一静,满腹狐疑的林炡不得不告辞出门,来到了医院一楼大厅;

五点二十,张博明用林炡的密匙登陆后台,迅速下达了让云滇锦康区看守所配合电子档案库建设工作,尽快销毁陈年纸质档案的内部指令;

然后张博明做了生命中最后一件事。

他调出锦康区看守所收押档案上解行身穿囚服的照片,对面部五官做了细微修正,让属于解行的那部分特征变得模糊,整体形象更削瘦,眼眶也略微加深,更靠近年轻时的阿归。

解行牺牲,胡良安无行为能力,张博明单人不成证。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为已经死亡十年的毒贩马仔阿归证明清白,索性便让那从未被命运善待过的名字永远消失,让他余生以解行的名义,行走在明光堂皇的人世间。

这一看似多余的举动实则非常缜密,也是张博明情急之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而当时他之所以用林炡的密匙,是因为他不确定这些年来自己的密匙已经在父亲那里暴露了多少,更不想让阿归的安危成为日后父亲拿捏威胁自己的筹码。

当天下午近六点,当张博明登上医院天台时,心里可能还在反复斟酌回头如何跟林炡解释。是否能争取来林炡的帮忙和掩护。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再没能走下那座天台,仅仅数分钟后,他从高空坠落,飞溅鲜血染红了阴霾天穹。

他应该更没想到,自己告别人世半个月后,林炡从锦康区看守所一次莫名其妙的工作报告中发现了端倪,继而抽丝剥茧,推导出整个真相,使在高强度讯问中精神几近崩溃的吴雩终于获得了最后一线生机;时间再往后推一年,那份被他修改过的收押文书被传真去了津海市南城分局,审讯室里的年大兴还在滔滔不绝揭发当年解千山坐牢越狱的罪行,审讯室办公室桌面上,照片中的解千山还是个年轻人,黑发剪得很短,皮肤很白,身穿蓝色囚服。

只解千山唤行客,谁知身是未归魂。

十三年前的阿归与解行站在同一具躯壳里,他们的目光穿越了纷飞战火与离乱时空,与十三年后的步重华平静对视,无遮无挡。

也就是说,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推导和猜测,没有文字实证?宋平紧皱眉头沉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