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孟鸣朝不敢想下去。

他垂下眼,目光无意间扫过附近的一个手刻阵法。这种古老的布阵之法已经被现在的修士遗弃,古老的气息还裹夹着三千年前的飞尘,阵法被破坏得七七八八破损的痕迹却是新的。

孟鸣朝轻嘶了口气,蓦然抽出听风,按住方拾遗的肩膀,师兄。

方拾遗僵了一下,想要拍开他的手,又听他说:这儿来过人。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疑惑地看来。

正是此时,人群里忽然传出阵惊呼。

山谷之上,四面八方不知何时涌来了数不清的妖族与邪修。

邪修身后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尸,妖族形态各异,有的人首蛇身,有地一条脖上七个头,面面各不同,更有高如山岳者老熟人山妖。

当空如黑云压顶,妖气森森,恍如百鬼夜行。

为首的是黑袍人。

天道在上,虞星右拽进了虞左辰的胳膊,哥,咱俩凑近点,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虞左辰忍了忍:你能不能说点好。

虞星右连忙捅了捅方拾遗的背:方师兄,来说句好听的。

方拾遗:那就祝大伙儿大难不死吧。

说话时他警惕地盯着黑袍人,对方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眼角讥诮地弯了弯,慢条斯理开了口:诸位,巧啊。

方拾遗注意到他背后站着个人。

那人沉在阴影里,看不分明,望着某个方向,眼神阴寒憎恶,如一把剔骨刀。

怎么会有这么多妖族?

身后的修士们倒嘶凉气,不可置信:那么多妖族进入古战场,为什么没人发觉?

先看看眼下吧,来者不善啊。

这山谷四面合围,几乎没有生路可逃若不是方拾遗指引,我们怎么会到这儿来,莫非是他与妖族联手!

呸,那可是山海门的人。

窸窸窣窣声不断,黑袍人显然是群妖之首,眼看着恐惧在人群里蔓延,只冷眼不动,半晌,才又开口:这一回请君入瓮,我看看山海门三长老,北天宫大长老,白玉京城主,鹤鸣庄庄主,唔,别以为披着个皮本尊就认不出你了。还藏着很多小门小派的掌门长老和高手,不错。

之前见过的刀疤脸散修听懂意思,脸色大变:消息是你们散播出来的?!

围着他们的妖族嘻嘻噜噜地笑起来,声音回荡在山谷里,层层声浪相叠,响在耳边:谁教你们贪得无厌?

几千年人族就贪,几千年后还是如此。嘻嘻,方满堂那老儿以为将墓穴藏在大阵之后就能安息,怎知后人无德呢。杀了他们

黑袍人坐在寒枝头之上,饶有兴致地望着提着剑警惕的人族修士,抬起了手。

群魔乱舞的景象立时一停。

月色微冷,微风掀起他的衣袍。

那只修长的手朝下一挥:去吧。

后来很久,方拾遗对那时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周围的人都在奋力拼杀保命,血腥气裹在风中。混乱中陆汀迟和药谷一众都与他分散开来,只有孟鸣朝紧紧跟在他身边,替他挡着那些袭击与刀剑。

雷声轰然大作,风云为之翻涌,远处仿佛有巨人沉重的脚步声,拖曳着什么缓缓而来,沉寂了几千年的古战场再次沾上洗刷不去的血迹。

黑袍人远远站在山谷之上,眼底含着薄凉的笑意,聚声成线,传到他耳边:托你的福。

方拾遗心底一冷。

方谢红将宝库的秘密藏在了你心底,黑袍人温柔地说,我看到了。

以方家后人的心头血,抑或生灵的血来替代。

舍不得你,只能换其他人了。

多谢你将他们引来此处

孟鸣朝忽然一伸手,将方拾遗拽到怀里。

他的眸底冷如寒潭,朝着那方结了个印,半空中凝出个巨大的手印,嘭地朝黑袍人盖去,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师兄,此事与你无关,孟鸣朝沉着脸,要怪就怪这群人贪心不足,怪那些妖族狠毒。

进入古战场的修士不知有多少,虽然不知道黑袍人是如何带着妖族邪修进来并躲过那些机关的,但显然落单的都没命了。禁锢着古战场戾气的大阵晃动起来,云谷底下又堆积了许多尸骨,有人族的,也有妖族的。

某个瞬间,方拾遗清晰地听到了清脆的龟裂声。

就像有什么被敲碎了。

他扫开一只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倒映着虚影的天幕像一面镜子,裂了一道。

方拾遗忽然明白过来,反手拉住孟鸣朝:师弟!

孟鸣朝与他默契十足,边打边退,退到已经染了血色的湖泊边时,他抱着方拾遗,一头扎进了湖水里。

方拾遗一刀切开了手腕,血涌出来,整个湖泊都沸腾了,水中的世界扭曲起来。

方拾遗周身的灵力忽然乱窜起来,一时不慎,呛了口水,脑中嗡嗡响起,他听到了一阵阵遥远的哭声。

好像是他的先人。

他们在哀哭。

在诘问着他为何要将这么多人带来,打扰他们来之不易的安宁。

浑浑噩噩时,唇上蓦地一热,有人渡了口灵气过来,耳边嘈杂的哭声渐退,黑暗的水底有一线光亮。

方拾遗勉强睁开眼,对上双剔透如琉璃的眸子。

孟鸣朝眼底满是担忧,吻过去时不带轻薄之意,手在方拾遗脑后安抚地抚了抚,将他抱紧在怀里,朝着那一丝光亮的缝隙游去。

本该是朝向水底,钻进去的瞬间,两人却浮出了水面。

方拾遗的灵力已经平复了,嘴唇还被含着,尴尬地推了推孟鸣朝,含糊不清的:放开唔。

孟鸣朝稍稍退开了点,蹙眉抵着他的额头:拾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从方才起你就心神不宁

两人衣袍尽湿漉,紧紧挨着,仿佛能直接触到对方的肌肤,方拾遗想想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就觉得罪恶感喷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祖宗,你放开我我就心神宁静了。

其实是因为从云谷里见血的瞬间,他耳边就响起了缥缈的哭声。

进入水底后哭声又明显起来。

孟鸣朝没听他的,伸手一捞,把他抱到怀里,踏水而起,朝着岸边走去。

水汽蒸发,衣袍又干燥起来,方拾遗耳边终于没有真正的祖宗的哭声了,身体却还有些乏力,揉揉额角:哪天我要是死了,到了黄泉地下,肯定要被祖宗们围起来问候一顿。

不要乱说。孟鸣朝脸色一冷,见方拾遗挣扎着要跳出他怀里顶嘴,按住他道,眼下师兄是打不过我的,再胡说一句,就亲你一次。

方拾遗立刻闭嘴:

娘的,兔崽子。

两人从水底进入的地方与方才待的云谷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