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 金推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2(1 / 2)

姝色 山间人 11433 字 2020-07-10

今日她来,除了要向刘昭道谢外,更重要的便是想问出姜成君之事。她数日前已悄悄派了赵氏之人往长安去打听其过去的消息,可长安路远,再快也得月余方能回来。而信宫中,除了刘徇,大约也只有刘昭知晓一二。

果然,刘昭一听“姜姬”,便立刻冷下脸,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愤愤道:“我就是不喜欢她罢了。”

她犹豫片刻,又从盘中捻了块点心,却不再装作端庄的模样,而是一下塞入口中,狠狠的咀嚼咽下,才道:“她这人,忒坏了些。在长安时,我曾亲耳听到她同旁人说,阿兄有意求娶于她,可她以为我阿兄出身寒微,不过是县令之子,又比不上长兄为人豪义,便拒绝了。”

她说得越发愤恨,举起茶杯猛灌两口:“她分明就是胡说!我兄长怎么会看上她?更不可能求娶她!况且,她父亲姜太常都十分看重我阿兄,哪里轮得到她瞧不上!”

第59章 乱麻

自刘昭处归来, 阿姝仍有些恍惚。

若真如那姜成君自己所言,刘徇曾求娶她而遭拒, 以他隐忍记仇的性子, 应当再不会待见她。

可在梦境中,他不但娶了姜姬, 更未如待从前的郑女一般淡漠,将其直接遣回真定,而是将她时时带在身边, 就连樊夫人的两个子女,也认了她做半个母亲。

如此,应当只有两种可能。

一来,刘徇的确是真心爱慕姜成君,即便先前为她所拒, 仍旧情难忘, 愿不计前嫌的求娶姜成君;二来, 便是此事还另有蹊跷,兴许是姜成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姝思量许久,总以为, 刘徇这般一心扑在扫平天下之上的人,应当不会在大业未成前爱慕哪家女子。但不论到底是何种情况, 她皆不能掉以轻心。

派去长安打探消息之人还未回来, 她无从得知其他,只得今日再向刘徇稍询问之。

……

傍晚,刘徇归来时, 阿姝正饶有兴致的取了他前两日所赠的投壶,摆在庭院中,一支箭一支箭的投掷。

壶旁已七零八落的散了几支箭,而壶口与双耳中,却统共只留了四支箭。她抿着唇,双眉凝起,聚精会神的瞄着壶口,比划了好一会儿,都未敢投出。

刘徇见状,快步行来,立在她身后,一手扶于她肩背处,另一手则顺着她执箭的手攀上,覆于其上。二人紧紧贴靠着。

他微微偏头,在她耳边道:“投掷时,沉肩坠肘,凝神静气,切勿慌乱。”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激得阿姝颈侧立起一层细小颗粒,不由的瑟缩了下。刘徇扶着她肩背的手一紧,又将她拉近些,直到她与他毫无间隙,才又道:“别分心,别犹豫,瞄准时,要瞧着那壶口偏后的半寸处,腕上着力——”

他握着她的手,亲自投出一支。

那支箭嗖的一下飞出,箭镞触在壶口处,滴溜溜一下,稳稳当当便落入中间。

阿姝睁大双目望着他,惊喜道:“好厉害!”

刘徇方才见她竟将自己所赠之物来用,已是欣喜不已,如今又难得被她这样真心实意,毫不掩饰的真心夸奖,越发得意非凡,搂着她腰握着她手,“嗖嗖”又是两箭,分别投入双耳之中。

阿姝兴奋的抚掌,面上生出愉悦的红晕,瞧得刘徇有些迷眼,哑着嗓音道:“你若愿意,我有空闲时,可慢慢的教你。”

他眸色深深,贴住她身后,又耐着性子,边在她耳边絮絮的说着要领,边又握着她手投了一支箭。

这一回,她才转头望身后的他,还未出言,他已微微侧头过来,一下欺上她双唇,热烈的吻着。

他扶在她左肩的手游移至她左颊边,扭住不令她后退逃离,另一手则绕过她腰际,将人裹挟在身前,一点点欺近,迫她仰头慢慢的后退。

周遭的婢子个个吓得面红耳赤,忙低下头,屏息凝神的悄然退下。

刘徇浑然不顾,略松开唇,一伸手将人横抱起,甫入便压到榻上一阵亲吻。

阿姝面色绯红,眸笼水雾,鬓发横陈,趁他略退开些时,柔荑抵住他胸口,嗓音轻软道:“听闻大王曾求娶姜姬。”

刘徇动作一顿,眸色越发幽深,靠在她颈侧沉默片刻,抬头紧紧凝视她道:“不曾。你听何人说起?可是阿昭?”

阿姝点头,手上力道一点也未放松。

刘徇见此,心知她打定主意要问到底,遂慢慢起身,将她搂在怀里靠坐在榻边枕上,微微叹口气道:“我未曾求娶过她。娶你之前,从未动过成家的念头。”

“当日与姜姬定亲的那位太守公子身故时,我尚在太学就学,姜太常看重于我,曾想将女儿许嫁于我,便暗中示意我上门求亲。可我那时清贫,一事无成,恐连累妻子,不敢成家,便婉拒了。姜姬恰听到我与太常的谈话,她素来心高气傲,大约是为人拒绝,深感被冒犯,心有不忿,便对外假称是她婉拒了我。”

阿姝乖顺的倚在他怀中道:“既如此,大王为何不澄清?”

不待他回答,她又道:“让我猜猜,大王爱憎分明,定是看在姜太常的面上,不忍拆穿。”

刘徇笑了声,容色温和,因她对自己的了解,目中闪出几分光亮:“不错。姜太常于我微时,帮衬过我许多,我做事不能太绝。况当日我也算一无所有,即便应了,姜姬也未必看得上我。她身为女子,名声比我重要许多,我既已拒了她,也不必再因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与之结怨。”

果然如此。

阿姝勾了勾唇角,没再说话。他这人恩怨分明,对女子也的确格外宽容些。只盼日后他报仇时,也能念着她嫁给他这样久的微薄情分,格外厚待些。

不过,照他心性,当再不可能娶姜成君才是,那梦境中,却并非如此,看来姜成君定还有她不知晓的秘密。

刘徇却无心再论此事,只重又将她压回榻上,抽丝剥茧般揭开她层层衣袍,俯下|身去,稍带急切道:“何必言旁人败兴?我已好几日未碰你,今日换个新鲜的可好?”

阿姝面上好容易消退的绯色又尽数回来,半眯着雾蒙蒙的眼,任由他摆弄。

……

却说第二日,刘徇离去前,忽然想起姜成君之事,犹豫片刻,嘱咐道:“姜姬年岁不小,听闻过去于长安遭遇些变故,才迟迟未嫁。姜太常于我有恩,我该报答才是。阿姝,你这数月且暗中托人去寻些年岁与家境皆适中的子弟,我看姜瑜也算个人物,此番出征并州若能立功,我便好好犒赏,待他再得封赏时,便替姜姬做媒,如此,也可令她姐弟二人风光些。”

阿姝点头应了,当日便亲自去城中寻了几位郡官与大户的夫人们,未说目的,只托其留意二十五六,人品端庄的官家子弟。

虽说时人循周礼,男子三十而成家立室,可寻常之家,为繁衍子嗣生息,男子及冠,女子及笄便论婚嫁,更有许多贵族子弟,为早早继承家业,未及冠便已成婚,如刘徇这般,年过二十五才娶妻之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饶是如此,这些妇人们看着阿姝身为萧王后的面子,皆满口答应下。

阿姝自外头回信宫后,又提笔写了封书信送往邯郸,交给兄长。一来,她料想赵郡郡守孙和等郡官,乃至其他大族,定会因赵氏与刘徇的姻亲关系,而越发追捧拉拢,便写信去告知兄长,刘徇之城府深不可测,不能小觑,又叮嘱他千万与这等人保持些距离,更勿以刘徇姻亲自居,以免日后生祸事;二来,也好催一催派往长安去打探消息之人。

谁知,信才送出未有多久,沉寂了许久的信宫中,却忽有噩耗传来——仅余下的服侍樊夫人的郭媪,满面惶然的自院中闯出,高声哀呼道:“夫人——夫人就要不行了!”

其声之凄厉,令人悚然。

阿姝在院内时,便已听到声响,还未赶去,冯媪便已匆匆而至。她平板的面上难得有一丝惋惜与倦色,稍行礼后,便道:“婢已派人去告知大王与子郁公子,夫人还吊着最后一口气,眼看约莫半个时辰,便要没了,如今还请王后示下。”

阿姝心中有些怅然与唏嘘,虽说樊夫人曾几番陷害于她,可到底是刘徜遗孀,心中有恨不足为怪,她对樊夫人也生不出太多仇怨来。

先前刘徇便说过,樊夫人大约撑不过秋日,果然如今秋狝方过,便不行了。阿姝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她的一双儿女:“媪,破奴与阿黛如何?”

冯媪道:“王后放心,两位小公子还年幼,离了母亲这数月,已渐渐的不大哭闹了,此刻有乳母哄着,应无大碍。”

幼年丧母,即便不大经事,心底也定会留伤。阿姝对此知之甚深。她不过一瞬思量,便吩咐道:“烦请媪先去预备替夫人治丧事宜吧。她虽犯了大错,到底也不能外宣,况大王也只道不教她入东郡祖坟,为了故去的长兄的面子,也要好好治丧。我先去瞧瞧破奴与阿黛,亲眼见了,才好放心。”

冯媪见她虽无太多哀色,却也不幸灾乐祸,反而关心起两位小公子,一时有些欣慰,领命便下去了。

……

冯媪居处,乳母正与破奴与阿黛缓缓的解释,樊夫人将要不在人世。

破奴本就聪颖,年岁也稍长些,听了乳母道往后将再没有母亲,只懵懵懂懂的点头,片刻后,倔强抿起的小嘴便瘪了瘪,眼泪吧嗒吧嗒落下。阿黛尚幼,见兄长哭了,也渐渐的张嘴嚎哭起来,连手中捏着的泥狗落在地上摔碎了也顾不得去捡。

阿姝恰行至屋外,见此情景,蓦地想起年幼时,渴慕母亲时的伤心与无助,不由鼻尖一酸,便红了眼眶。

她快步进去,蹲下|身来,将两小儿搂在怀里,一面拿了巾帕替他们擦泪,一面柔声的哄:“乖小儿,不哭不哭,叔母疼。”

这些时日,两小儿日日都要到她处问安,她也常将人留下玩耍,更时时的送些吃食、玩物过去,他们渐渐的也不再胆怯,与她亲近了不少。

破奴抽噎着一边以手背抹泪,一边可怜道:“叔母,我,我要,阿母,我要阿母……”

阿黛也跟着兄长喊:“阿母,要阿母……”

哭闹一时难停,阿姝只得耐心的哄劝,时不时轻拍他们的背,以免呛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孩子哭得累了,这才渐渐倒在她怀里沉沉睡去。熟睡时,两张占了泪痕的小脸,仍是一抽一抽的,时不时皱皱眉,瞧得人格外心疼。

阿姝胳膊酸麻,却不敢挪动,生怕好不容易睡去的孩子又惊醒了继续哭闹。

屋里静悄悄的,乳母在旁看着也红了眼眶,低声道:“两位小公子年纪小,又已有近两月未曾见过夫人,也不大因此哭闹了,想不到今日却还是这样伤心。”

阿姝轻叹一声,摇头压低声音道:“鸦有反哺意,羊有跪乳恩。再小的稚子,也都懂得思慕生母。我幼时未见过生母一面,从来由父兄抚养长大,懂事后都时时的渴求母亲,更何况这两小儿?”

想起过去种种,她眼里也渗出些泪意,垂首望着渐渐安稳的破奴与阿黛,心生怜意,低声嘱咐道:“往后,也勿在孩子面前提樊夫人的坏处。叫为子女的知晓母亲的不好,委实太残忍了些。”

如她自己,便是经历了许多,才真正看清了章后的丑陋面目,那样的失望与痛苦,不必再教这两个无辜小儿再经历一遍。

乳母应下,才起身至屋门处,欲将方才阿黛摔落在地的泥狗残片收拾起,却忽然见门边立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刘徇。

乳母赶紧弯腰行礼,唤了声“大王”。

刘徇未动,暮色照在他宽阔的背影上,于屋中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一手扶着门框,俊容上满是复杂神色,一双眼正直直的盯着屋中女子。

方才他与樊霄二人恰都在衙署中,闻讯便径直赶回。樊霄自然悲痛欲绝,一入宫中便直奔樊夫人居处,未作停留。他稍有犹豫,并不愿去,却有婢来报:“夫人还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大王前去。”

许久未有人气的院落忽然多了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已瘦成一把枯骨的樊夫人仰面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发如枯槁,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自胸腔间响起,剧烈颤抖的手紧紧攥着被衾,因无力转头,眼珠子还直勾勾的转向屋门处,仿佛吊着最后一口气般,不停的喃喃着“仲渊”。

刘徇挣扎片刻,终还是入内。屋中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令他行至床边,垂眸望着床上那将死之人。

樊夫人瞪眼望着他,忽然扯动嘴角,费力的笑了声,声如蚊蚋:“仲渊,你记得……我,我的话,善待……破奴,与阿……黛……”

她说罢,便似如释重负般,垂首闭目。

一时屋中皆静。

刘徇脑中眼前飞速闪过许多零碎片段,既有兄长死后的惨状,大嫂凄厉的指责,还有阿姝哭泣的模样,章后凶恶的模样……

好半晌,他于一片哀哭声中缓缓步出,不知不觉便行至两小儿处。

此地尚清净,仿佛将方才那边凄惶气氛全然隔绝。

他听到那小女子在屋中耐心的哄着小儿入睡,又听她与乳母的种种交代,只觉心里仿佛纠了一团乱麻,越绞越紧,令他动弹不得。

第60章 恍悟

阿姝听见乳母行礼声, 忙转头朝屋门处看去。

四目相对间,她只瞧见他眼底沉沉的浓黑, 错杂而幽深, 教人辨不清晰。回想方才所说的话,忽然有些怕他误会, 忙寻了枕头来,又小心翼翼的将胳膊自孩子脑后抽出,将他们安顿好, 才尽量轻声的起身步出。

刘徇未发一言,也转身跟她同行。

直行至远离屋门的庭中,阿姝才渐缓下脚步,惴惴的侧目去望他,低声道:“大王切莫误会, 方才我所说的, 只是不愿让破奴与阿黛再徒增伤悲罢了, 并非……有别的意思。”

她所指“别的意思”,自然是恐他误会自己对章后仍存孺慕之情。

刘徇沉默半晌,轻叹一声, 伸手抚了抚她发顶,道:“我知道。”

阿姝猝然抬头, 有些不敢置信。

他复而苦笑道:“你随我自长安而来, 与君山分别那日,他曾同我说过,你幼时思念母亲, 长大后有机会相认,才知生母非善类。”

秋日有暖阳,然一旦西风扫过,便顿生寒意。

阿姝仰头望着他,隐隐想起旧事,身躯微颤了颤,眼里渗出朦胧泪意,艰涩道:“不错,我生母非善类,偶然入梦来时,我甚至常想问问她,既然不珍爱我,当年何苦要受那怀胎之苦将我生下?若孑然一身,岂非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