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 金推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1 / 2)

姝色 山间人 11451 字 2020-07-10

阿姝面无表情的摇头:“宫中仆从婢子的身家,我先前都曾阅过,你分明是被父母卖身为奴,如今父母已亡,哪来的弟弟?”

春儿啼哭道:“当年天下饥荒,壮丁饿死者大半,然又战事不断,幼弟不过八岁,竟也在征辟入伍之列。婢父母为保家中唯一的男丁,方将幼弟藏起,假称夭折……父母亡故后,弟弟闻婢到了信都,便来投靠……”

果然是这等拿住亲属家人为质的伎俩。

阿姝想起前世梦境中,太后也曾以她要挟兄长,美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然饶是如此,也掩不住春儿所犯之罪。

“你暗害阿黛,实在罪无可恕。若能将事皆交代清楚,我可尽力替你寻弟弟,保他日后能谋生。”

春儿呆若木鸡,半晌,反复权衡利弊,终是一咬牙,连连磕着头,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

原来,春儿的弟弟名唤季丘,今年不过十五,因身份不明,难在正经商铺与大户之家谋得生计。

春儿只得先以多年攒下的积蓄在城中替他寻了间小屋暂住,预备待过些时日,便向阿姝禀明,求她相助。然其时恰姜氏姐弟入信都,所带仆从不够,便在城中买奴。

季丘不愿拖累春儿,便自去姜府。照理,季丘无身份户籍,姜府不该收,可只因他提起阿姊在信宫中为婢,姜成君竟暗中将他留下,在府中为仆。

先前刘徇出征后,姜成君便以季丘性命为挟,令春儿每日往阿黛饮食中加半勺未煮透的豆角汤汁。

豆角本是寻常菜蔬,若煮透了,十分美味,然未煮透时,却是毒物。寻常人食半生豆角,尚要呕吐腹泻,高热不退。那半勺汤汁虽少,婢子吃了不会有碍,可于阿黛这样不过三四岁的小儿,便要肠胃不适。

怪道医工最初都觉是小儿贪凉,又食了不易克化才引起的,只是当时无论如何盘查每日所食之物,由婢子一样一样的试,也未寻出源头。而这春儿,更是破奴身边的杂使婢子,日常与阿黛并无牵连,这才始终未被怀疑。

幸好后来,阿姝将阿黛亲自接到身边,从此与破奴分隔开些,才令春儿没了再下手的机会。

大约姜成君原并不想害死阿黛,只欲借她染疾一事,在城中散布流言,败坏阿姝声名。然她应当也未想到,刘徇与阿姝都未将这样的流言放在心上,刘徇更是亲自出手,命人悄悄解决了此事。

许是因说亲一事,姜成君再沉不住气。此番她未再手下留情,而是直接给了春儿一瓶剧毒的砒|霜,若能将此毒下于阿姝饮食中,便是最好,若不能,便下向阿黛投毒,最后借机嫁祸阿姝。

……

春儿的话被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最后摁下手印当作口供。

阿姝将那口供反复的读了两遍,始终不解,姜成君与她并无旧仇,却屡屡将矛头指向她,难道当真只因打定主意要嫁给刘徇吗?

可如今的刘徇,虽渐露头角,到底只在冀州,出了此地,唱衰之声可谓不绝。况且,她也从未在姜成君眼中瞧出太多对刘徇的爱意来。

此事至今,也算查得七七八八,余下便要将姜姬等拿来问话。

阿姝不敢擅作主张,遂等刘徇傍晚归来后,由他决断。

只是,阿黛那样小的无辜稚子,已失了父母,还要遭如此无妄之灾,实在令人怜惜心疼。

……

此时已是岁末,最寒的时节将过去,春日将近。连着两日未再落雪,先前道边屋顶的积雪也渐融去。

刘徇自衙署归去时,夜色已至,百姓都已归家,街道间空荡的很。他难得有些兴致,未令仆从跟随,只独自骑马,小跑着穿行而过,往信宫去。

临近只余一条街道处,却停了一架略眼熟的马车。那马车稍窄,朴素而未做多余装饰,寒风中微微拂动的素色车帘,教刘徇顿时想起行猎那日路遇的马车。

他下意识蹙眉,心底有些沉,稍勒缰绳,令马儿慢下。

马车边侍立的仆从冲他躬身行礼,那一声“大王”,伴着嘚嘚马蹄声传入车中,不过片刻,便有一只纤手自内而出,扶住仆从高举的臂,慢慢出来,月光下,那只手指尖涂抹的蔻丹闪出深沉的光泽。

果然是姜成君。

只见她步下车后,便微笑着冲他走近两步,停在他坐骑边,也未行礼,只微微仰头,毫不避讳的凝视他双眸,如在长安时一般,低低唤了声他的字。

“仲渊。”

刘徇居高临下的打量她一眼,便慢慢移开视线,不与之对视,更不下马,尽量保持着寻常的温文风度,勒着缰绳令马往旁靠些,免得伤到她。

“想不到今日竟会在此遇姜姬,不知先前郑君一事,可已决断好了?”

姜成君闻言,精心描绘过的峨眉轻蹙,一双幽深的眼中透出几分哀怨:“仲渊,我今日特在此等你,便是要说此事。那日在信宫中时,我便想言明,只是未曾有机会。回去后这几日,思来想去,终是下定决心。我此话实不便与王后说,只得来告于你。”

她美目始终追着刘徇移开的视线,尝试着与之对视:“昔日在长安时,我年少不经事,明明心悦于你,却因轻狂矜持,不敢言明,更在亲耳听到你拒绝向父亲求娶我时,一时意气,为了面子,才说了那样的话。”

提起旧事,刘徇面上的温文去了三分,声音低沉道:“都过去了,我未曾放在心上。”

姜成君摇头,映着月光的眼里有一层水意:“我知你性宽仁,定不会怪罪我。是我……是我自己始终自责。如今逢你不计前嫌,替我谋划,却教我越发不安。我该感激涕零才是,可实在,难领受你的一番好意。”

她双目泫然,泪珠摇摇欲坠,衬得她原本明艳的容色有种说不出的凄惶:“仲渊,我自父亲去世后,伤心过度,曾落水中,落下病根,医官说,再难怀妊。”她牙齿打颤,紧咬了下唇,才继续坚难启齿,“这样的事,于女子而言,实是致命打击。我不瞒你,当日在长安,那公孙偃也是得知此事,才要退婚。只我阿弟尚不知情。我此生,大约不能再嫁了……”

她说着,轻轻啜泣一声,方紧紧凝着他:“仲渊,郑郎君一事,便就此作罢吧。”

夜色中,刘徇的表情有些模糊。他忽然不再躲避她的目光,而是直直迎上,喜怒不辨道:“你方才说心悦于我,若嫁给我,你是否愿意?”

姜成君双眼猝然一亮,仿佛被点燃希望一般,红着脸道:“我的确心悦仲渊。先前,也曾想过,若能嫁给你,替你抚养伯衍的那一双年幼儿女,此生也算无憾了。”说至此,语调又渐渐低落下去,“可惜,到底晚了一步……你已有了赵姬,她虽身份特殊性些……可我看来,你也十分爱重她。”

“赵姬为妻。我若娶你作妾,你又如何?”

姜成君忍着寒意的身躯登时一僵,面上露出一瞬的无措,缓缓道:“仲渊,我生在公卿之家,自有尊严,父亲若在,也定不愿我这般不自爱。”

那便是不愿意。

刘徇勾了勾唇角,轻嗤一声,一张如玉的俊容又恢复成温润君子样。

“成君。”他喟叹一声,嗓音低沉而真挚,难得唤她闺名。

“你我到底相识多年,你是何种性子,我大约也知晓一二。往后,莫再说心悦我这样的话了,为了一时的面子,不值得赌上自己的一生。你的难言之隐,我早已知晓。赵姬心地细腻纯善,因顾及你的面子与往后的时日,好容易才替你寻了尚未婚配,却已有过继之子的郑陵。往后你若嫌娘家无依靠,我可认你作妹妹。郑陵与姜瑜二人,只要有才能,我也尽力提携。”

姜成君怔在原地,他这样直言不讳的拒绝,令她仿佛被人扒开心底的隐秘,又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脸颊上慢慢涌起一阵羞臊的红晕。

她抿紧双唇,好半晌,倔强道:“若我仍不愿嫁郑陵,又当如何?”

刘徇眸光渐渐冷淡,不再望她,只仰面望那欺霜赛雪的月色,微微摇头道:“我已尽心,太常之恩也算报了。”

说罢,不再与她纠缠,双腿一夹马腹,便要驱马离去。

她哪里是真心悦他?分明因多年前,她姜氏一门身居高位,而他只是个落魄学生,却敢拒了她父亲结亲的意图,令素来心高气傲的她始终耿耿于怀,难以咽下罢了。

如今愿暂放下身段前来投靠,大约仍心有不甘,总要借着他的名号,在旁人面前更风光体面些。

姜成君从前总自恃父亲于刘徇有恩,而有种笃定的志在必得。此刻见他平静离去的背影,忽然涌出一阵恐慌。

她慌不择路,提起裙裾上前两步,扬声道:“仲渊,你不愿娶我,难道就要一直与仇人之女作夫妻吗?你要与她生儿育女,还要让破奴与阿黛由她抚养吗?”

刘徇心中一刺,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未作停留,只头也不回的离去。

……

信宫中,阿姝仍望着眼前春儿的口供,心绪复杂的等着刘徇归来。

雀儿被她派到院外去候着,此刻一见刘徇已下马,忙小跑着入内提醒。

阿姝立时自榻上起身,整好衣衫立在门边,连发都未如往常一般,早早的披散,仍齐齐的梳着髻。

门边寒气与暖意交织在一处,激得阿姝脊背处火热,面目与双手却发寒。

刘徇本也有心事,行得有些慢,兜转片刻,方至寝房处,遥见屋门敞开,阿姝竟不惧风寒立着等他,遂加快脚步,大步行来。

他张臂令身上的大氅展开,一下罩住她,挡住外头的寒意,飞快的反手关门,才低头握住她冻得泛红的素手,边揉搓边责道:“怎不用手笼与暖炉,便在此痴等?冻坏了可不好。”

阿姝始终低着头,闻言只低低道:“我只顾着等大王归来,竟是忘了。”

刘徇这才发现她的异常,遂将满腹的心事挥去,一手捻住她的下巴,教她抬起头来,眯眼瞧过去,道:“出了何事?你这样失魂落魄。”

他眼角余光骤然瞥见桌案上那一片绢帛旁的一碗肉羹,与碗边已然发黑的银针,猛的一惊,心中狂跳,沉声问:“有人给你下毒?可有伤到?医官请了没有?”

阿姝见他紧张,方稍回过神来,阻住他正在她身上上下探摸的双手,摇头道:“不是给我下毒——”可话音未落,又想起春儿说,原本也的确要对她下毒,又改口,“起初也的确要害我——”

她一时未说清楚,方重重的叹气,道:“是姜姬。”

说着,也不再解释,只径直去拿那录了春儿口供的绢帛递给他。

刘徇面色紧绷,薄唇抿作一条线,双眉紧锁,接过那口供便阅览起来。

那上冗长千言飞快的映入他脑中,教他本就难看的面容,越发冷若冰霜,阅罢最后一字时,方眉间一跳,心中绷住的弦铮铮然断裂。

他忽而将那绢帛攥紧,深吸两口气,猛的开门,迎着寒风怒道:“去将姜成君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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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惩罚

屋外的婢子们大都知晓白日的变故, 至刘徇归来后,便立在门外等着这一遭。然饶是如此, 他这样忽然变色, 森寒堪比凛冽北风的语气,也着实令众人惊了一跳, 纷纷屏息凝神,低眉顺目的后退半步,由着几个健妇大步跨出去拿人。

城中静谧街道上, 姜成君原还在寒风中独立了一阵,平复下心绪,才坐上马车往府中回去。岂料马车堪堪在府门处停下,半只脚未踩到地上,便有十来个披甲执枪的孔武侍卫, 一路骑马而来, 后头跟了辆疾驰的马车。

姜成君扶着婢子的手禁不住一抖, 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忽然紧紧攥着婢子的胳膊,染了蔻丹的细长指甲直将那婢本就不甚结实的衣料抠出个豁口, 露出里头寒碜的几坨棉絮,一下顺着寒风散出。

那十多人迅速行近, 在姜府门边停下, 将姜成君围拢在中间,后头的马车也急刹住,跑下几个凶神恶煞的健妇, 不由分说便将姜成君左右拽住,毫不留情的拉扯着便要塞进那马车里。

姜成君本也生在高门大户,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摧残?一面不情不愿的被半拖半推着前行,一面惊慌的扭过身冲才开的府门里喊着:“快——快来人!”

里头的仆从方才见势不对,早已一溜烟入内报了也才归来的姜瑜。幸而这座府邸不过临时置下,并不广阔复杂,姜瑜乍闻变故,便提刀疾奔而出,“咣”的一声,便拔剑怒喝:“尔等何人,敢在此放肆?快将我阿姊放开!”

“阿弟!”姜成君惊叫一声,眼里闪过一簇光,像指望着姜瑜能将她救下一般。

随行而来的十多侍卫先前始终一言未发,此刻那为首的忽然冷笑一声,促着马儿行近两步,冲姜瑜拱手唤了声“姜都尉”,方冷冷道:“我等奉大王之命,前来缴姬入宫中问话,都尉莫要为难。”

方才夜色里,未能看清,待人近了,姜瑜才瞧出,那人果然是信宫中的一位中尉,这才面色一变。

他眼神阴晴不定,与那中尉对峙片刻,又转目瞧一眼还被扭着不肯上马车的长姊,权衡利弊下,缓缓收刀,沉声道:“既是大王的命令,我也不敢阻挠。虽不知所为何事,只盼诸位待我长姊手下留情些。我愿与诸位同行,便在宫外等候便可。”

那中尉也不甚清楚内情,押人的仆妇们却心知肚明,暗诽这样的大罪,能否脱身还未可知。

然这数人皆是刘徇家中旧仆,深明分寸,未得命令,一个字也不多透露,见姜瑜不再阻挠,便径直将姜成君塞入车中,不但缚住她双手,更在她口中塞入一团麻布,使她噤声难言。

姜成君形容狼狈,惊怒交加,却只能束手无策的怒瞪着围坐在旁,虎视眈眈,一言不发的妇人,跟着摇晃颠簸的马车直接入了信宫中。

……

信宫中,刘徇早已等候多时。

为了不教妻妹与幼子瞧见,他特寻了少有人至的沐华殿。

自入信宫,这是他第二回 踏足这座偏僻宫室。上一回,乃是一年前,郑女向阿姝下药陷害之时。

他端肃的坐在座上闭目养神,努力平复着心中就要喷薄而出的仇恨与怒意。

待姜成君被缴送入内时,他已然恢复一片平静模样,正稳稳当当的亲手煮了壶茶,又往香炉中添了香,令整间殿内芳香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