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区内扭曲的风，稳稳地把老人的话送到了章初意的耳边。闻言他扭头看了一眼，小贵宾敏感地察觉到了投注在身上的视线，也扭头看了过来。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后，小贵宾再次凄厉地嚎叫起来。

“哎呀！嗷嗷嗷……”

章初意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小家伙的声音听起来太惨了，仿佛被人踩断了尾巴。明明小区里别的狗狗都挺喜欢他的……不对，这两天，豪豪和板凳对他似乎也有点冷淡？没事儿还在家里养伤不能出来，而且原本就对他没兴趣，倒是看不出什么。

“难道是，在诊所时不小心沾到狗血了？”

章初意看了看袖口，又揪着衣襟来回翻看了一下，不过，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中午吃饭时，章初意郁闷地提起被豆豆害怕嫌弃的事，施嘉淳琢磨了一下，突然表情微妙地轻咳了一声。

“会不会……是因为气味？”

“气味？我身上没沾到动物血，在诊所也没摸过大狗，能有什么味儿啊。”

“我指的是，我留在你身上的气味。”施嘉淳摸了下鼻子，看来豆豆的嗅觉恢复的不错，已经不用凑到跟前，就能闻到气味了。

“啥？那个，它们也能闻出来呀！”章初意不由得咋舌，小动物的嗅觉真可怕……

施嘉淳耸耸肩，他还在村里住时，隔壁老爷爷家有只黑色的大狗。大狗是个挺凶的看门狗，只会对自家人摇尾巴讨好撒娇。

那时，他为了和大狗套近乎，每天都把奶奶给他的糖馒头分给大狗。只是，大狗对食物来者不拒，吃完却马上翻脸不认人，对他该凶还是凶。

有一年夏天，老爷爷在外地当老师的二儿子，带着同样是老师的爱人，回来看望老人。大黑狗明明没见过那个阿姨，却对她和颜悦色的，就是因为她身上有自家人的气味。

“那位，今天有动静了吗？”

章初意咬着筷子看了恋人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没有，都已经八天了，死小孩，还挺能耗的。”

提到小孩，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哥哥你在哪”的主页仍旧那样，没有任何更新。切换回大号时，首页的新闻推送标题让他有了新想法。

“你说，他会不会是犯了什么事，被拘留了？”

“应该不会吧。”

施嘉淳觉得恋人是想多了，几次交锋中可以看出，小孩挺有心机，做事很有目的性。即使看起来是智障操作的手段，也是在为下一步铺路。这样的人，会让自己留下不良记录吗？

挺有心机的罗小丁这会儿正烦着，反毒宣传班已经上了五天，和他一起上课的人，有些已经把学习心得写好了，他却连一千字都没写够，用来誊写的稿纸白白净净的，仿佛刚发下来。

为了不耽误工作，他和另两个网管调了班，这一个星期，他晚上要上班，第二天上午还要上课。按照熬夜修仙等级，他觉得他已经可以飞升了。

江玉霞见儿子实在辛苦，有心想帮帮忙，却又被骂了。

“我求你消停会儿行不行，要不是你一出院就瞎折腾，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走两步就喘成狗。”

江玉霞瑟缩了一下，绞着手指小声商量道：“写字不费力气的，就让我帮你写吧。”

“你可闭嘴吧，小学都没毕业，你逞什么能，吃完了就老实躺着去。”

罗小丁又气又委屈，什么不费力气，以为那东西很好写吗，他都心力交瘁了，草稿才勉强写了六百字。至少写三千字心得就算了，给他们上课的那个小白脸，竟然还要对比有没有抄袭，这是人干的事吗！

夜里，罗小丁兀自琢磨着，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把百度来的佳句值入他的学习心得里，收钱时被摸了手，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直没得过罗小丁好脸的男人，见状以为有戏，又掏出一张名片，趁同伴没注意，塞到小孩手里。

“艹，真TM恶心！”

回神后，罗小丁把手来回擦了三四遍，连指缝都没有漏下，擦完又喷了一遍消毒酒精，这才一脸嫌弃地用镊子夹起名片，把那张颜色十分骚气的卡片扔进了垃圾桶。

被高个男人打断了思路，罗小丁关掉网页，翻着手机里的照片解闷，他的苹果4到手时，齐二凤还没死，他开机后第一张照片，是搂着她的脖子拍的。

用手指描画着照片里，齐二凤那张大饼脸，他当时怎么会以为齐二凤是他亲妈呢？滑了几下，看到同一天拍到的生母，罗小丁耸了下肩，行吧，那时亲妈憔悴的像鬼，的确还不如齐二凤好看。不过，老罗也真是的，对着那样的脸都能下得去手？

时间线渐斩向后推，到老罗死的那年时，罗小丁已经没什么拍照的兴致了。那一年，他总共拍了四张照片，有两张是他一直偷偷喜欢的隔壁班的女生，一张是老罗的长柄小勺子，还有一张是老罗拿回来的一张，印满了特殊符号的纸。

那时，对于老罗拿回的东西，罗小丁都挺感兴趣，趁人不注意，他偷偷拍了张照。只是，转眼又见那纸被老罗用来擦桌子了，似乎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在那之后，他也渐渐把那张纸忘了。

按反毒宣传班那个小白脸的说法，老罗买东西的地方，是警方还没掌握任何线索的新线。罗小丁看了一眼照片，说不定这是老罗和那边的联系方式？

纸上的符号排布没什么规律，乱糟糟的。罗小丁数了一下，一共三十三行、十四列，纸的右下角还有T3字样。可是，如果真是联系方式，他们是怎么交流的呢？

“算了，明天给小白脸看看吧，万一有用，也许能饶我两千字呢。”

然而，破解密码的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得了，罗小丁那篇学习心得，终究是逃不过的。

受伤半个月后，没事儿的眼睛终于可以拆线了。

调养多日，没事儿受伤的眼睛还是有些充血，眼球也有些歪斜。这次受伤，让它颜值下降了不少。所幸，颜值下降不是永久的，只要让它多活动眼球，再过几个月就能彻底复位。

傍晚时，见小伙伴出门了，点点开心地围着没事儿直打转，想像以前那样和它亲亲。没事儿却一直在躲闪点点，有点怕这个冒失的好朋友碰到它受伤的眼睛。

被拒绝了几次后，点点终于安分了些，改变交流方式，和没事儿玩起了追逐游戏。

见两只狗狗玩上了，一旁的刘姐笑了一下：“上次你推荐的蜂蜜配方挺好用，新做的狗粮，没事儿可喜欢了。”

刘姐边说边挪了两步：“还有没有什么……诶？小章，你喷香水了？”

“啊？”章初意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啊，在家喷那东西干嘛？”

“那是洗衣液的味？你用的什么牌子啊，闻着挺香的，有点像那什么……”

具体像什么，刘姐最后也没形容出来，她闻到的香味也不是洗衣液的气味。

晚上独自躺在床上时，想起前两天中午和恋人的对话，章初意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

“有些嗅觉灵敏的人，也能闻到其他人的体香……”

神TM体香！都怪施嘉淳，害得他瞌睡都没了！

第六十七章

照着学习班老师提供的范文，罗小丁搜肠刮肚想了三四天，靠着堆砌华丽煽情的词藻，和大段的排比，硬生生把学习心得扩写到了还差二百字。这最后二百字，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靠分段来凑格子数了。

“拖了三天才交，还写成这样……马马虎虎，算你过了吧。”

这一声宛如天籁，罗小丁对学习班老师露出了第一个真诚的笑容：“谢谢白老师了！我以前就觉得您帅，但今天您又帅出新高度了！”

“去！油嘴滑舌的，要练口条跟小姑娘练去。”白老师笑骂了一句，把稿纸收进文件夹里，随后一正脸色，严肃地对小孩道，“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见面。”

“那当然，我可不想再上一次学习班了。”罗小丁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虽然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张会打击他信心的脸，但眼下还有件事要请教。

“老师，我还有个事，就是吧，我要是被同性恋骚扰，这事你们警察管不管？”

然而，男性被同性骚扰本就很难举证，那个人的摸手行为，即使被监控记录下来，也很难被当作他性骚扰的证据。

罗小丁很郁闷，法律难以制裁骚扰他和同事的人，而他若是忍不住打了那个人，有错的就变成了他。所以，就算心里呕得要死，他们也得忍着。

从分局出来，罗小丁便马不停蹄地往工作的网吧赶。为了交学习心得，他求上夜班的张哥帮他顶了会儿班，现在得马上去交接才行。

网吧里，张哥正和同样是白班的杨哥聊天，说话时表情有点夸张，似乎在分享什么有趣的事。

“哥，你们说啥呢，有什么好玩的事？”两个同事关系一般般，张哥能分享给杨哥的也不会是特别私密的事。

“小丁回来啦。”张哥笑呵呵地招了下手，“来，你要是好奇，哥就再给你说说。”

被张哥挤眉弄眼的样子逗到，罗小丁也笑呵呵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是那个总爱瞎得瑟的死同性恋，昨天晚上闹笑话了。”

噫，原来是那个变态的事。罗小丁顿时没了八卦的兴致，但又不好打断张哥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头天夜里，高个男人来包夜时，身边的人又换了一个。这次换的人，似乎有点狂野，和高个男人亲嘴时，把他的烤瓷牙给啃掉了一片。两人因为这事吵了起来，还动了手，从包厢打到了外面走廊。不过，见围观的人中有人掏出手机，不知是要拍摄还是报警，两人又消停下来，各自穿上衣服走了。

“嚯！我第一次知道镶烤瓷牙要把真牙磨小，那会儿看他和人吵架，一张嘴露个小黑门牙，特别搞笑！”

张哥边说边笑，即使被杨哥吐槽笑点低，他也不在意。听了他的描述，罗小丁收起了轻慢的心态，瞪圆了眼。黑牙齿，烤瓷牙，这套路有点耳熟啊。

罗小丁记得，老罗当年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吸毒，在牙齿刚开始长黑斑时，就去做了牙齿美容，整整镶了十六颗烤瓷牙。

“张哥，你确定是黑牙？”罗小丁有点紧张，这个情报关系到他能不能借此，让高个男人永远不敢再纠缠他。

“确定，黑乎乎的，还有黑斑和小坑。看着特别像我小侄子吃糖吃出的虫牙。”

闻言，罗小丁笑了一下，张哥立刻像找到好同志一样，搂着他的肩膀啪啪直拍：“你看，你也觉得好笑是吧，你杨哥偏说不好笑。”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罗小丁咧开嘴角阴恻恻笑道。

杨哥与罗小丁对视一眼，又看看张哥，耸了下肩，知道的少烦恼也少，倒也挺好的。

白班网管的工作比夜班更忙一些，顾客下机后要收拾桌子和地面，还要帮几个常驻网吧的代练订饭。大部分代练比较省心，天天雷打不动的各种盖浇饭，但有一位花样就比较多，今天凉皮，明天麻辣烫的，连搭配的饮料都有讲究。

九点半，代练们给主机发来订餐消息。杨哥留下给饭馆打电话订饭，罗小丁则拿起一个小布袋，去给那位花样多的代练老兄买加热的花生露。

刚从隔壁的麻辣烫店出来，罗小丁便接到了省打拐办的电话，恭喜他说，有一人的基因与他和江玉霞的匹配上了，现在那人打听他的电话，问他要不要和那人联系一下。

“行啊，告诉他吧。”

罗小丁挺高兴，发病历果然有用！看看这，都不需要他再耍什么手段，那边就沉不住气了。可惜寻人节目那边没戏了，少得一笔出场费。

拿到小孩的手机号后，章初意没多耽搁便拨号过去，虽然已经猜到小孩找他的目的，不过他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找我，不是单纯想认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