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敌为妻》TXT全集下载_8(1 / 2)

化敌为妻 辛豆 11495 字 2020-08-26

吩咐过青簪后,转头便把探花郎忘在脑后。

董仲宁后日的生辰,提前在珍馐楼摆下宴席,请了几个在官学的好友,苏木亦在邀请之列。

锦帆街的珍馐楼乃上饶最大的酒楼,在此设宴待客面子十足。北豊都城所在,多的是要面子的人,是以珍馐楼的菜品虽贵,依旧难求一座。

事先同熹王说好了午饭不回来,苏木带着从书铺里淘来的一套兵书去了珍馐楼。

午饭时珍馐楼果真是一如既往人满为患,苏木庆幸自己并未坐马车来,否则恐怕要在半道上等上不短的时间。钻过几辆马车间狭窄的缝隙,苏木踏进酒楼,长舒了一口气。

上次小测董仲宁考的还算不错,董大人颇为豪气,替他包下一座雅间。董仲宁提前将位置告与过她,她将装书的匣子抱在怀中,轻车熟路地往三楼雅间走。

珍馐楼统共分三层。最低下一层摆着桌椅,从这桌能看见对面那桌的菜样,多是有些小钱、来珍馐楼解解馋、满足口腹之欲的食客。二楼的布置差不离,只是讲究了一些,用红木栏杆隔开几块地方,分成几个半开的隔间,寻常人大多在此宴请朋友。三楼便是富贵人家的地盘,皆是单独的房间,便连桌椅的用料都与底下两层天壤之别。

苏木自二楼上到三楼时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脚步顿在相连的两层台阶上,垂着眼,隔着楼梯扶手栏杆的缝隙瞧见今年的探花郎。

在同他打个招呼还是直接上楼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刚准备走便听见吴三郎的同伴笑着问他,“听闻熹王很是属意你,还想招你做乘龙快婿?”

认真算来吴三郎并非是熹王正儿八经的门生。永昭帝即位后熹王便再也没有收过门生,大权悉交给了永昭帝,熹王手中无权朝中无职,外人看来永昭帝待熹王亦不算亲厚,怎么看也没有结交的必要,想做他的门生的人便少了许多。

想做熹王门生的拜帖还是吴三郎去熹王府亲自递上,见他家境一般人却老实勤奋,熹王也就收下了拜帖。

“我如今中了进士,日后要为朝廷效力,行止皆代表着天家的颜面,又如何能娶司徒苏木。”素来谦卑有礼的吴三郎此时却梗着脖子与同伴争辩,语气间满是轻待。

苏木掂着手中的书匣,估量这点份量能否将这有两张脸的人砸出血来。在她面前一口一个郡主叫得字字诚恳,背着她还直接将她轻贱进泥里了。

“怎么娶不得了,那可是个郡主。”同伴调侃道。吴三郎皱着眉,面上带着一点嫌恶,“作风不正,不守礼教,哪里配得上做皇家人,还是个被退过婚的破鞋,谁娶她不是丢自己的脸?”

恶评苏木听得多,也少有几句话能激怒她,可破鞋二字从一个读书人口中说出却实打实的触了她的脾气。看着他是太学的学子,又是她爹的门生,她自认待他不说是热情洋溢,好歹该有的礼数无一不全。身上无职时当着她爹与几个姨娘的面装情真意切,得了个探花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苏木看着手上的书匣,权衡之下还是不打算让给寿星的寿礼见血。将书匣搁在楼梯上,苏木下了楼,在一众讽刺锦瑶郡主的嘲笑声中笑意盈盈地看着吴三郎,“这不是今年的探花郎吗?”

她听着哄笑声戛然而止,静得太过突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吴三郎的脸色倏然惨白,连刚才喝酒上脸的那一点红色都散的无影无踪。他的同伴倒是反应快,迅速起身喊了一句郡主便说自己家中爹娘挂念想要溜之大吉。

“可别,令堂巴不得生了个孩子不过是一场梦,你现下回去不是告诉他们噩梦成真了?老人年纪大,经不得吓。”苏木瞥了拔腿欲跑的人一眼,招了招手,“走之前吃顿好的吧。”

几个同伴面如菜色,战战兢兢地坐了回去。

“吴公子方才是在聊什么聊的如此开心,也说出来让我听听?”苏木双手撑着桌沿,摆出一个见不到笑意的笑。

背后议人被正主撞见,吴三郎心底慌了一瞬,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起先担心自己考不起功名,想要先攀上一门关系留作后路,但有权有势的人皆看不上他,他才将目标放在无权无势但毕竟是皇家人的熹王身上。但后来他发现熹王与永昭帝不亲近,而被王爷养大的永昭帝与王爷不亲近,那就只能表明两人关系极差。即便今日他与锦瑶郡主闹到永昭帝面前,永昭帝未必会袒护锦瑶郡主。更重要的是,他明白永昭帝正在用人之际,绝不会放过他这样的人才。

他有底气与锦瑶郡主撕破脸。

“郡主还想再听未免就太不知耻了些。”

“那倒是比不得吴公子,当初在我爹面前的那副嘴脸,我家的狗都没你尾巴摇的欢。”苏木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理着左手衣袖上的束带。

“你!”吴三郎还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如此能说会道,被骂了非但不气弱,还能反唇相讥。有几个同伴已经憋不住笑。

“你名声败坏,不成体统,当真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不过是狗仗人势,仗着有个厉害的身份罢了!”

苏木冷下脸。

“仗谁的势?”自三楼传来一道声音,苏木抬眼,便见银冠玄袍的小侯爷从三楼下来,神情依旧散漫,见了她还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原先还有些骚动的屋子立刻寂静无声,连吴三郎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眼前之人非他能招惹。这是真真正正重权在握、不用一根指头便能碾死他的人。

被人指着骂还被沈行在撞见,苏木一时不知她现在是该觉着生气还是该觉着丢脸。怎么偏偏让沈行在撞见了。

沈行在慢悠悠地站在她身前半步,半掀起眼皮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男子,似笑非笑,“看着本侯做什么?方才不是妙语连珠,怎么不继续了?”

“侯,侯爷……”吴三郎的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断断续续发不出连贯的音。

沈行在并未搭理他,回头扬唇同苏木道:“本侯来教一教郡主如何仗势欺人。”苏木还一头雾水,就见他重新看着吴三郎,眯着眼睛打量半天,又回头问她,“这是谁?”

不知道是谁你气势摆那么足?

“今年的探花郎。”方才被他一打断,苏木连怒意都凝不起来了,看着吴三郎也没有整治的心思,有气无力道。

“探花郎?”沈行在的眼尾总是向上扬,余光便也随之向上抬,看着吴三郎有浑然天成的不屑,让人极不舒服却又心怀惧意,连生气的胆子都没有。

“关州九里县衙门大概还缺一个师爷。”沈行在似是自言自语。

苏木差些便绷不住要笑出声。他这是摆明了不打算放过吴三郎。

关州地处西北,只有大片的荒漠黄土与贫瘠的草皮,而九里县更是穷山僻壤连鸟歇脚都不会落的地方。去那里任职无异于流放,升迁遥遥无期不说,这辈子怕是也无法回上饶。

吴三郎如遭雷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激动道:“侯爷,您不能这样,我是探花,去向理该由吏部决定!”

“吏部?”沈行在像是听笑话,“吏部尚书尚且给本侯三分薄面。”顿了顿,脸色冷下来一点,“现下明白何为仗势欺人了吗?本侯要仗势,你便是凌云木也只能当茅屋草。”

原该是主角的苏木成了看客,有人帮她出了一口气。

“来吃饭?”沈行在不再理会吴三郎倒在地上的模样有多滑稽,低头问苏木。

“……给董仲宁庆生。”

“本侯当郡主有多厉害,怎么还被人欺负了。”沈行在嘲笑她。

“……”

她都酝酿好了话反击,谁知道他半路杀出来,让她都忘了自己原本要如何打击吴三郎了。

“一边仗势欺人却又一边贪慕权势,文人酸气,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圣贤。今年的考官眼光实在太差,什么废物点心也往官场送。”

他一番话给吴三郎下了死刑。苏木终是绷不住笑开,细碎的光像是要从眼中溢出,“你来这里有事?”声音都笑得有些发抖,怎么压尾音也轻轻飘着。

“来吃饭,见有热闹便来看看。”沈行在看着她的笑脸,“不是要帮人庆生?郡主还留在此处做什么?”

“我走了。”苏木按不下唇角,走之前看了一眼吴三郎,“吴公子,仕途顺利。”

第22章 避夏

珍馐楼之后苏木亦没有关心吴三郎的去向,倒是她三个姨娘总盯着吴三郎,有什么消息都要拿出来幸灾乐祸一番,一直到吴三郎往关州九里县赴任后才肯作罢。

女人记仇,且时间短不了。

不过此事也给她们提了个醒,若是苏木往后要议亲,好歹也得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成功的几率才会更高,总不能还是这种大大咧咧到处野的样子。

一屋子人看着她像三堂会审,苏木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感觉。

“苏木啊,把脚放下。”大姨娘道,苏木讪讪将脚从矮凳上挪下来。

“苏木,姨娘们觉得你也是时候学学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了。”三姨娘道。

“吴三郎那事虽然是他自己该,但也给姨娘们提了个醒,你这几个月便跟着你二姨娘学学礼仪女红,什么棋啊画啊,你书法好就暂且不多练了。”大姨娘道。

二姨娘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虽后来家道中落,但大家闺秀的样子皆刻在了骨子里,加之嫁给熹王后亦有接触宫中礼仪,比宫里的教习嬷嬷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不必了吧,装样子我还是会的。”苏木干笑两声。

“你往后与夫君相处,光是装样子又能装一辈子吗?王妃去的早,我们虽不是你的亲娘,却也都盼着你好,往后嫁个好男人,下半辈子也有依靠。你若是寻不到好夫家,往后我们该如何慰藉王妃的在天之灵呐……”二姨娘说着居然拿帕子揩起了泪。

苏木最怕见人哭,偏偏她二姨娘最爱哭。姨娘们自小都惯着她,但只要二姨娘一哭起来,余外几个姨娘更惯着二姨娘,这种时候苏木没有一点反对的机会。

顶着其他几个姨娘谴责的眼神,苏木捂住脸认输,“您别哭了,我学。”

官学恰好有两个月的休假,苏木甚至可见未来两月的悲惨。

学女红,学礼数,今儿下棋,明儿绘画,便连行坐都要开始重新学。苏木那点装出来的知书达理模样其实足够唬人,可惜二姨娘别的没有,就是耐心足且精益求精,连行路的步子跨多大都有规矩。

学了七日后苏木实在承受不住。她倒想溜出府躲个懒,可大姨娘让府上的护院拎着刀在大门口耍得虎虎生风,她才靠近大门,几个护院就站成一排将门拦住。

她琢磨了半天,同青簪两个人一起将梯子打倒,横亘在熹王府与靖远侯府的墙头。

青簪仰头看着她,“郡主,私闯民宅犯法,且万一被侯府的人……”

“闭嘴,只要你不乌鸦嘴,我定不可能被发现。”苏木跨坐在墙头上,确保梯子架实了才踩上一只脚,“我且去沈行在那儿避一避,姨娘问起你便说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跨越墙头的过程虽有些曲折,但苏木还是安稳落了地,转头一柄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看清来人,郭宫立刻将险些划破苏木脖颈的剑收回,“郡主?”

“……吓死我了。”苏木摸着脖子。青簪现在越发灵验了,光是想一想乌鸦嘴都能实现。

“郡主怎么从……”郭宫的目光从墙上转到苏木身上,“……下来了?”

“遇上了一点麻烦,暂且来侯府避一避,大门出不去,只好另辟蹊径。”苏木哀哀叹气。

立夏才过,侯府中草木葱郁渐显。苏木跟着郭宫踏上几层青石台阶,两棵躯干相离枝叶相依的树木,交缠处挂着一块未经雕琢的木匾,上书“台上木”三字。

绿萝爬山虎从篱笆上垂下来,带着凉意。一片草木最中间铺着地砖的空地上,沈行在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再往里走,苏木才发觉这块地下面还有一间屋子,她如今是站在屋子的屋顶上。无怪乎叫台上木。

“……”

心态忽然有些失衡。

大家不过隔了两堵墙,她水深火热,他悠然惬意。

“郡主怎么来了?”沈行在见到她,将书反扣在石桌上,苏木瞥见书封上的兵法二字。政局风云,沈行在以兵法入政,倒也算殊途同归。

“侯爷,郡主是翻墙进来的。”郭宫悻悻道。

“郡主这算是……”沈行在笑道,“私闯民宅?”

“从墙头翻过来是有些不合礼数,但也是无奈之举,你让我在你这儿避避吧。”苏木坐在他手边的石凳上,双手抱着头,下巴磕在石桌上,泄气一般声音也有气无力。

“还有谁能欺负得了郡主?”沈行在脸上戏谑,斟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我几个姨娘抓着我学规矩,每日早起晚睡,比在官学还苦,我只好来你这里偷一天闲。”她隔着茶杯中氤氲的水汽看向沈行在,许是沾染了茶杯里的水汽,朦胧升起一片水雾覆在她明亮的眼睛上,看着倒有几分可怜。

沈行在笑着将茶杯从她眼前移开,失了水汽的遮挡,她的眸子亮了些,“本侯亦听说了一点,几位姨娘待郡主也算用心良苦。”

“我不觉得女子就非要嫁人。”苏木抬起身子,指尖虚拢着茶杯,“诚然往后的日子里有人陪着相依相扶或许不会太难,可若我嫁人是要讨好对方,我宁愿一心讨好我自己。”她还没嫁呢,光是为了嫁人就让自己遭这么多罪。

“总之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过得好,那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意义。”吕夫子与秦故和离那日,苏木问起和离的缘由,吕夫子如此回答她,往后她一直奉为圭臬。

她一通抱怨后又好奇起沈行在,“小侯爷又为何这般年纪了还未成亲?”

“……”沈行在翻书的手险些将书页撕烂,“本侯哪般年纪?郡主还是回王府吧。”

“你娶亲总比我嫁人容易吧。”苏木装作没听到他后半句话。

“不到时候。”沈行在不欲与她就此事多聊,只含糊给了四个字。

苏木衔着茶杯,“大业未就,无以成家?”

“郡主如此聪慧,为何学个算术却尤其艰难?”沈行在轻笑一声。

“……”

她与沈行在大概当真不对盘,每回说话都免不了呛对方几句。

“你同皇兄布这样一场局,外人却不知其中真相,你就没有想过后世史书是提起靖远侯沈行在皆是骂名吗?”苏木一早就很好奇。这差事其实讨不了好,且从沈行在选定这条路开始,便意味着这辈子,在世人眼里他永远都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谩骂的奸佞。亲近他的都别有目的,史书也永远不会为他正名,甚至如今他虽权势滔天,若永昭帝黑心一点,哪天将他作为弃子,树倒猢狲散,正义之士也只会拍手叫好,他连自保的机会都没有。

沈行在垂眸淡淡地笑了笑,“此事唯本侯能做,旁人尚不够格。”

苏木支着下巴看他。

他这话说的嚣张又狂妄,锐利的眉眼沉寂下来,脸廓凌厉的棱角尤为突兀,分明坐姿依旧散漫,翻书的模样依旧像个闲适纨绔,可就是有些不一样。

大抵是在她心里的样子如高楼拔地一般忽然伟岸了起来。

她的目光过分直白,沈行在翻了两页书又抬头看她,轻笑,“看着本侯做什么?莫不是看上本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