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敌为妻》TXT全集下载_28(1 / 2)

化敌为妻 辛豆 11691 字 2020-08-26

施粥送米的地方从城南改到了西角山的寺庙里。

沈行在一早吩咐过, 让那些“主动”捐米捐粮的豪绅巨贾们直接将粮食送去庙中。

已经被人威逼利诱闷声吃了大亏,直接将粮食送去寺庙好歹还能在百姓面前露个脸,也好让百姓们知道自己在危难之时也曾慷慨解囊。洛州豪绅一边记恨着靖远侯, 一边却又不愿意放过这等添名声的好机会。

已经空荡寂寥许久的街道,被浩浩荡荡的粮车占满,一路蜿蜒到寺庙大门口。

捐粮的豪绅依旧春风满面,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高高在上地施舍衣衫褴褛的难民。

天灾使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但依旧有人能在这场天灾中高枕无忧。

往常香火鼎盛的寺庙也少了人供奉, 大殿里乌泱泱跪着的一片,皆是此次遭受天灾重创的难民。上苍在洛州降下灾难,他们又向上苍祈求保佑。

苏木站在大殿之外, 心有不忍,“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有人借天灾牟利,用难民的希望大发横财。多的是人视他人性命于无物。人命如草芥,比不上他们的一己私利重要。

“众生平等,但有的人更平等。”沈行在站在她身侧, 也看着殿内的佛像,淡声道。

苏木明白他的话, 正如她身在洛州,因是郡主,也依旧衣食无忧,未被灾情影响。这就是不平等。

但这世间的不平等虽不能彻底消除, 却能尽可能的减小。总有人在为减小不平等埋头苦干着。

苏木小声道:“我想进去上一炷香。”

沈行在不信神佛,也不信命,何况身上杀孽太多, 佛祖也救不了他。但苏木信,她相信这世上所有的希望。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沈行在道。

他依旧不信神佛,但他怕陪苏木入殿,自己一身杀孽,会累及苏木。即便他再不信这荒诞的理由,若有万分之一的存疑,他也不会去尝试。

“侯爷,南斗帮帮主来了。”郭宫附耳过来提醒。

沈行在看向苏木,苏木朝他摆摆手,“我过会儿便去找你。”

大殿之中的人不少,苏木站在一旁,等人逐渐少了,才挑了一处较偏的地方,取了三炷香。

认真拜了三拜,插上香,又重新跪在蒲团上。

“一愿身边之人平安康健,事事顺心。二愿北豊风调雨顺,海晏河清。三愿……”

苏木往沈行在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三愿靖远侯沈行在有朝一日能做这世上最光明坦荡的儿郎。”被灿烂拥簇,不再是深渊之底满身污泥的踽踽独行者。

认认真真拜完佛祖,有位小僧陀上前,“阿弥陀佛,小僧见女施主似在为家人祈福,咱们寺中还有平安灯供奉,女施主可以点一盏。”

“……”虽说洪涝之后寺庙香火不如以前,倒也不必逮着她一只羊薅吧。她看起来很好薅的样子?

“你们还有多少盏灯?”

灯架上空了一排,被苏木用平安灯占得满满当当。从熹王与几位姨娘,到几个好友,还有多余的灯,苏木在上面刻上了青簪与郭宫的姓名。

她看着小僧陀帮她将平安灯放好,偶然扫到底下有一盏格外陈旧的平安灯,看起来也有五六年的年头。上面的字已经不甚清晰,模模糊糊瞧得出是“洪山”二字。

寺庙里的平安灯会越来越多,从前的平安灯在灯架上放不下,多半会被庙中僧人清理。这盏灯年头已久,却仍旧放在灯架上,多半是祈愿之人每年都会来此看这一盏灯。

苏木多看了两眼,小僧陀替她将平安灯全部放好后便打算离开,转头却看见洛州太守拿着一盏平安灯正从门口进来。

洛州太守大概也没有料到她在这里,明显一愣,便走上前与她打招呼,“不曾想在此处也能遇到郡主,郡主是来为家人求平安?”

“是,太守大人也是来求平安灯?”苏木看向他手中的灯。洛州太守看出她的好奇,也不遮掩,将灯上刻的字露出来给她看。

平安灯上都写着所祈求之人的姓名,他这一盏却不一样,上面刻的是“洛州。”

将灯放在灯架上,洛州太守笑得一脸敦厚,又有几分苦涩,“身为洛州的父母官,我实在太不称职,如今竟只能求上苍保佑洛州了。”

“天灾不可预料,不是大人的错。”

洛州太守重重叹气,“郡主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侯爷与舒大人在前面,我现在准备去寻他们。”

洛州太守提议,“正好下官也有事想与侯爷商量,不如一道吧。”

两人一同离开大殿,苏木对洛州太守有所提防,并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

寺庙原本就不是热闹的地方,如今更是安静,僧人都在前面帮忙,后山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庙中大树枝叶脱落,一会儿无人打扫,地上就堆积了厚厚一层。苏木低头踩着树枝,洛州太守道:“郡主来洛州这几日,可有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苏木抿唇腼腆道:“侯爷与舒大人忙着赈灾,我老老实实待着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好。大人也知道我,惹麻烦惹习惯了,万一出门又闯了祸,哪里好意思让他们为我收拾烂摊子。”

“郡主说的是哪里话,出去走走总是好的。”洛州太守笑道,“郡主可知道洛州从前是谁的封地?”

“恭皇叔。”

苏木的父辈那一代不像他们这一代子嗣稀薄,熹王有不少兄弟。除去个别皇爷爷格外喜欢的与太子,其余的皇叔皇伯成年之后便会去往各自的封地,恭王亦是其中之一。

虽不得皇爷爷青睐,恭王却很得先皇喜欢。除去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熹王,最喜欢的便是恭王。也正是恭王提议以洛州作为四国在北豊的商贸交往枢纽,洛州才得以从一块还算富庶的土地,到了如今这般规模。

恭王和他父皇一样,子嗣尤多,且不同于先皇的皇子总是因各种意外死亡,他的几个嫡子皆是身体强健,文兼武达。当时有传言若是先皇无嗣,便会从恭王膝下过继一人做太子。后来恭王被查出谋害皇嗣,先皇一怒之下,将恭王满门抄斩,所有的孩子,无论及冠尚小还是仍在腹中,全都处死。接着怕永昭帝太小,几位皇叔皇伯在封地拥兵自重,又取消了分封制。

“当初洛州作为四国商贸枢纽,外族人纷纷来此。恭王遇到了野利一族的姑娘并纳其为妾,将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命名为鸳鸯里,也算得上是洛州男女常去的定情之处,郡主得空,可以与舒大人一起。赈灾虽辛苦,得空也要出去看看。”

“多谢大人好意,我与舒大人不适合去那种地方。”苏木干笑两声,远远瞧见沈行在看着她,“侯爷就在前面,大人有事与侯爷商量,还是赶紧去吧。”

洛州太守欲言又止,苏木却没再管他,径直朝沈行在走去。

沈行在与洛州太守入内议事,苏木待在隔壁禅房等待,透过窗子看见舒秦正巧与洛州指挥使分开。

苏木一行人后到的寺庙,洛州太守与付斯文、指挥使早在寺庙中等着,看起来相处得倒还颇为和谐,不知情者如何也想不到这三人会互相告发与西夏勾结。

两方各执一词,沈行在与舒秦顺水推舟,佯装毫不知情,各与一方联络。

双肘支着窗框,苏木从窗户内探出半个身子,叫住舒秦。

“你与洛州指挥使说了些什么?”

“城南那批兵器要运回上饶,我的人手不够,去找洛州镇抚司借调了一批人手。”舒秦从门中进去,“不要总将身子往外伸,不安全。”

“知道了。”舒秦总爱像个老妈子一样碎碎念,苏木也习惯了,重新坐回去,“可是他们可信吗?”

“你愿意信谁?”舒秦不答反问。

“总之我觉得洛州太守不可信。”苏木微微凝眉,“他变化太大了。从前他有多讨厌奸臣邪佞你我都知道,沈行在完全就是他深恶痛绝的那一类人,他却在找沈行在帮忙。何况论关系,你与他不比沈行在与他关系好?他没道理找沈行在不找你。”

舒秦眯起眼睛,“奸臣邪佞?这种词你倒真是想都不想便往靖远侯身上套。”

“我又并非在骂他。”苏木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我一开始不也是如此认为沈行在?如今都明白他是什么人了,我说的是世人对他的错误的看法。”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愿意百般维护他。”舒秦笑了笑。

苏木却忽然正色,“不是百般维护,我若因喜欢而试图遮掩他犯过的错,这才叫百般维护。但错了就是错了,即便再喜欢我也不会是非不分。我维护他,只是因为世人皆误解他,他所做一切皆为世人,却仍要遭世人白眼,这不公平。他人如何我可以不顾,你也可以依旧不喜欢沈行在,但我得维护他。”

第83章 拜帖

这是晚秋难得的暖阳, 阳光照着窗楹,余下的那一点恰好打在苏木的额发上,模模糊糊镀上一层金边。

沈行在站在窗外, 微微愣过后目光变得柔软。

苏木还撑着脑袋在严肃地批评舒秦,“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沈行在私底下在较劲。同朝为官,你现在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就不能好好相处?”

她一个小姑娘, 一本正经又老气地教训人。但她也只能看出舒秦与沈行在之间暗流涌动, 可到底是为什么,她并不知情。

舒秦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顾虑,就像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苏木自己的心意。

苏木对越是亲近的人就有种越是冷静的残忍。若是她不喜欢的人,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斩断所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他如今是苏木的朋友,可以提醒她天寒加衣,可以同她嬉笑打闹,若是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往后苏木遇到他都只会客客气气的。

怕让人误会能够再进一步,苏木可以避开全部有可能变成暧昧的接触。

“你为何不去与靖远侯说这句话?就算退一步, 按年纪,也应该是他让着我。”舒秦知道沈行在就在窗外, 他将自己摆在朋友的位置上,不代表他就能看的惯沈行在。

“他才大你几岁,”苏木觉得舒秦幼稚得紧,“按你这么说, 你怎么不知道尊老?”

窗外,郭宫清晰地看见自家侯爷的脸眨眼间黑如锅底。

舒大人这是摆明了要气侯爷,郡主也是傻傻的上了舒大人的套。

果然还是后生可畏啊!

一句“尊老”让舒秦实在忍不住, 一脚撑着桌下横杠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朝她努努下巴,“你开个窗。”

苏木一头雾水地照做,推开窗,对上沈行在面无表情的脸。

愣了一瞬,苏木立刻弯着眼睛朝他笑,笑得比这难得的暖阳还灿烂。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她笑得够快,沈行在就没法对她生气。

沈行在的面无表情也的确只维持了不到一会儿,最终还是似笑非笑地提了提唇角,“该回去了。”

苏木清亮亮地嗯了一声,立刻往门边走,路过舒秦时还朝他坐的椅子踹上一脚。没见过这么不当人的,居然对她使阴招,若不是她足够机灵,现在就完蛋了。

她这一脚险些将舒秦踹下来,好在脚支在地上,勉强稳住,稳住后又是更嚣张的放声大笑。

苏木气呼呼地剜他一眼,到了沈行在面前又笑得一脸谄媚,“你办完事啦?”

“回去。”沈行在自喉间溢出一声轻哼,转身朝外走去,苏木跟在他身边。

两人走了一段,沈行在忽然停下,“这段路难行,你小心走路。”

他们脚下这一段路是石子路,崎岖不平,说不上特别难走,若是走神倒的确有可能会绊跤。苏木点头如捣蒜,认真走路。

再走一段,沈行在忽然又停下,“认真走路,摔了可不怪我。”

“我真的认真走路了。”苏木一脸诚恳地望着他。看好了才落下脚,还不够认真?

沈行在的眉头皱起一点,似乎很不满意她的答案。

苏木一头雾水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心中隐隐有个让她忍不住发笑的猜测。

她朝沈行在伸出手,“路太难走了,要牵。”

沈行在眉宇舒展,拉过她的手。

苏木死死咬着唇,心里快笑疯了。

她偷偷挠了挠沈行在的掌心,沈行在反手十指相扣,让她的手指没法作乱。

“沈行在。”

“说。”沈行在语气平淡。

“幼稚。”

沈行在冷呵,“方才不是还嫌我老?”

“没有,那是舒秦将我带偏了,你就算老那也是老当益……”苏木在沈行在渐渐危险的眼神中改口,“小侯爷年轻力壮又成熟稳重,是我幼稚,我不懂事,我想牵个手居然还别别扭扭顾左右而言他。”

危险?哈!沈行在就算是刀山火海她现在也敢有恃无恐地上!什么狮子老虎豺狼,不过一只小猫咪罢了!

能有个人制裁得了他们侯爷实在是件难得的事,毕竟在此之前连永昭帝都没能成功过。郭宫一边忍笑,一边又有些安慰。

“郭宫,你下月月钱没了。”沈行在猝不及防道。

“啊?”郭宫一脸笑容倏然成了苦相。

***

赈灾粮一事顺利解决,沈行在与舒秦却比以前更忙了些。

苏木只见他们整日待在书房,起初去过一两次后也不再打扰,只是看他们废寝忘食,让青簪每日去送饭。

这一日青簪照例听苏木吩咐送了饭过去,回来时手中除了汤婆子还拿着两封拜帖。

快要入冬,天气越发寒冷,一大早上结的霜要到午后才能消融,过不了几个时辰又要结霜。苏木裹着薄毯,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缩着脖子的脑袋,见青簪回来,又把毯子拉开,“什么东西?”

洛州的炭紧缺,沈行在让人给苏木的院子里送了一批,苏木又把炭捐了出去,自己则裹披风裹被子。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她住的屋子密不透风,又有棉被狐裘,怎么也冻不着,不如省些给百姓。

连沈行在也拗不过她,只好吩咐青簪每日为苏木烧一个汤婆子。

青簪将汤婆子放进她怀里,又重新将她裹严实,才将两封拜帖打开摆到她面前,“一封是太守千金的拜帖,后日想来拜访您,还有一封是洛州指挥使妹妹的,说是快要成亲了,成亲前想办一个女儿家的诗话会,邀您一起去。”

“这是沈行在和舒秦那边行不通,想从我这边下手了。”苏木裹着毯子往后倒在软垫上,“不去,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出门。”

她调整一下姿势,寻了个最舒适的地方闭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又倏然睁眼,挣扎着从榻上坐起,“青簪,再将洛州指挥使的那封拜帖拿过来。”

青簪不明所以,将随手扔在梳妆台的拜帖复又拿回来。走至一半,苏木已经迫不及待地伸长手去接。

她将拜帖重新打开,青簪站在一旁,常年神情不变的脸上隐隐浮起一丝担忧,“郡主,我觉得洛州不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