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准备洗洗就睡了，不知怎么的灵光一闪。

他又坐回了电脑前。

HP0831：游戏身份，NPC。

这样才有意思。

第二天，任燃先去买了东西，再顺路去了老城区，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

“靠，光盘不见了！”尹山大喊道。

“怎么会，我记得我就放在抽屉里的啊！”顾从苏说道。

“你们别急，再找找，这里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黎清冷静地说道。

“别闹，我再怎么邋遢，这种事情不会出错，我记得非常清楚，我放在抽屉里了，还锁得牢牢地，可这抽屉竟然是开着的。。。”顾从苏简直想哭：“我备份了好几个，这光盘里有游戏的相关信息和数据啊，卧槽！”

“等下，我记得我来的时候，是看到一个人从巷子里走出来，他带着帽子，我以为只是一个路人，现在想来不是吧，这一小块地方就我们这家还有人住，谁会往这里走。”尹山觉得事情不妙了：“有人过来偷走了。”

“戴着帽子的人？我也有见到，刚刚才迎面走过。。。”任燃转身往外跑去，边大声说：“我去追他！”

“任燃，我和你一起去！”顾从苏也追了出来。

这个人既然能在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找到这里，一定已经暗中跟踪他们好多次了，他一定对这里的巷子很了解，任燃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小偷，一定会尽快从巷子里出去，走到大马路上，就很难追上了。

任燃加快了脚步，他的预料没有错，在即将跑到巷口的时候，他看到了前方那个人的背影，戴着帽子，身型消瘦，就是他了。

那个人察觉到了任燃，撒腿冲出了马路。

耳边是喧闹的人声和刺耳的车鸣，在反复跳转的红绿灯中，那个男人的背影消失了，任燃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

一双灰色的瞳孔和女人的惊声尖叫。

这一切都存在于他记忆的最深处，而过去的一切像断裂的片段在他眼前不断回闪。

那是他错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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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燃独自安静地坐着，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所有丧失的记忆都回来了，五年前和五年后的，这一切又尖锐得好比凶器，一刀刀扎进了他的胸口。

他满脑子除了那些丢不得舍不弃的记忆，只容得下那个叫做“谢闻易”的人。

他试图回想自己高三那年发生车祸后，谢闻易过得是怎么样的生活，而在五年后，他们再次重聚后，谢闻易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

而这一切的玩笑像永无终结一样，在所有事即将步入正轨时，五年前发生的一切不知疲倦地再次重演。

任燃觉得像自己这样几年内被车撞了两次的概率也是世间仅有了。

任燃的目光落到了放在地上的背包，他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除了一些道具之外，最重的就是两本百科全书，然而任燃发现了书包里竟然还有第三本，只有一本小本子的重量，任燃从旅店逃离的时候忽略了它。

上面写着百科全书第三册。

第三册，第三册竟然一直在谢闻易的手上。

里面只有一页，第一行写着介绍。

百科全书第三册，属性修改，可修改玩家的属性，可通往任意副本并且修改任意信息。特此强调，可能会发生未知事件。

韩亦风一直在找百科全书，觉得它是通关的王牌，任燃其实一直不太懂，虽然之前的两本在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们一定的帮助，但是对于能否通关依旧是个未知数，只是没想到第三册竟然是这样强悍的功能。

修改任意信息，或许包括了直接通关的必要可能。

他在最后的地方。

任燃的手指灵活轻巧地敲击着每一个按键，这些他曾在顾从苏的电脑里看见过的复杂无比的公式和程序此时从他指尖灵巧地倾泻而出。

几个小时后，任燃起身离开了这里，他关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还在运作的电脑。

他在街上找了一辆摩拜，从市区到郊区，掠过层层空旷寂静的马路，前方的街道越来越宽阔，平日里这里的车辆很多，此时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任燃骑了整整三个小时的车，到达了郊区最大的机场。

在通缉令里，他曾和谢闻易来这里给任妍接机。

在现实，他从这里远赴海外，而那一天，没有人来送他，任燃曾以为自己在过去十八年里的人缘极差，怎么都没有人来送别。

墨染的天空偶尔有零星的光亮一闪而过，并不是天空的星星，而是那些在夜晚飞行的航班，任燃走到了一大片的空旷之地。

这里是第二百九十五号通缉令集合之地，也是整个机场视野最好的地方。

已经有个人站在了那里。

谢闻易抬头看着天际远去的航班，月色的清辉落满了他一身，孤寂又清冷。

“那天我有来送你，只是我站在里这里。”

其实那天我真的来了，看着你的飞机远去，消失在日落里，那一天是五月二十号。

“你回头看看我。”任燃大声说道。

一直是那个他，从来没有变过，由始至终都是这个叫做谢闻易的男人。

谢闻易慢慢地转过身。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他重叠相交，五年前的，五年后的，现实里的，副本里的，似乎有无数个影子层层叠叠。

“我没有办法，你一直都没有醒，你姐姐也回国了，还有你的好友陆林森。”谢闻易此时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已然平淡，“你的主治医生说要想唤醒你的意识太难了，但是她相信人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结构，所有的信息都在大脑的最深处。”

“所以，你利用了我们开发的游戏？”任燃虽然猜到了大概，但是他想听谢闻易亲口说。

“是的，这个游戏的主旨就是要让所有玩家都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我想利用这点唤醒你的意识，当然我隐藏了自己的私心。”谢闻易说。

我想唤醒你以前的记忆，和我一起的记忆。

谢闻易不会忘记那一个多月的时间，每一天都心急如焚，他和顾从苏他们几乎夜夜无眠，修改程序，他想将他们曾经所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去过的地方都嵌入进副本。

他希望任燃能醒来，想起他。

“但是程序出了问题。”任燃说。

“是，同样那个磁场也是，这个技术出了偏差，他创造了一个新的空间，把所有注册的玩家都带进了这个虚拟的空间，而我们设计的公式和程序在这个虚拟的空间里完全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它就像是一个有意识，思维和逻辑的人脑，它开始主宰这一切。”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造成的。

那一段时间非常的可怕和恐慌，每天都有人离奇失踪和消失，新闻媒体大肆报道，甚至以为是出现了恐怖组织。但是谢闻易明白，这些突然失踪的人是被带入了奇怪的空间，但是他不能说出这一切。

他需要进入游戏，找到任燃，唤醒他的意识，其他的，他无暇顾及。

他承认自己很自私。

“我不想让顾从苏他们冒险，毕竟我不知道进入游戏后，是不是还是我们数据库中设计的场景和通关条件，我需要他们做后盾，所以我和顾从苏先进入了游戏，然而系统复杂的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未通关的玩家会死亡会变成NPC，这就意味着他们只会存在于这个虚拟的空间。而让我更意想不到的是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身份竟然是NPC，并非是未通关的玩家，而是注册时本身的信息就是NPC。”

阴差阳错，任燃在谢闻易给他创始人注册信息的时候，修改成了NPC，因为他觉得会很有趣，当时的他甚至想像身为玩家的谢闻易要是在玩游戏的时候看到大boss任燃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你不仅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一个不可能离开游戏的NPC，一个人失去一次记忆是很残忍的，而你失去了两次，我不想看你这样。”谢闻易又说：“交换卡，这是隐藏支线的道具卡，我最初设计的打算是让注册的玩家更换身份所用，在试运营的时候全服只有十张，我在游戏中拿到了这张道具卡。”

他没有再说下去，任燃已经明白了，谢闻易用这张卡和任燃的身份互换了。

“当时的我进入游戏，为了找到你，也为了破解系统，毕竟有这么多人因为我的缘故被迫卷入了这场灾难，第一枚芯片我放在了老城区，但是我经历的副本中并没有这个区域，一直到最后，顾从苏也出局了，而我的积分累计了一百，并且在找到了你之后，我下了一个决定。我不想看见你这样，我要你离开这里，我以为你会通关出了游戏，然而那个时候系统已经强大到远远超过了我的估计，它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人脑，会独立思考，会有自己的喜恶，甚至它妄想把这里变成一个自己可以掌控的独立世界，它根本不会让玩家积分到一百，即便是积分累计到了一百，它会抹去玩家的记忆重新开始。”

任燃就是那个和谢闻易交换了身份，带着一百积分，却被系统抹去了在游戏中的记忆，又重新开始游戏的唯一一个玩家。

“任燃，其实当时我根本没有胜算了，我也许会在空间里做一辈子的NPC，再也见不到你，甚至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但是没想到你当时把自己修改成NPC的时候，竟然捎带上了很大的权限，我可以在不同的副本里自由穿梭，我知道只有找到芯片大家就有救了，第一枚芯片我放在了老城区我真正的家里，但是芯片不在那里，我猜到或许是系统搞得鬼，第二枚芯片是顾从苏和尹山放的，但是那个时候顾从苏出局了，尹山和黎清我并没有让他们进入系统，所以第二枚芯片我完全没有线索。”

谢闻易说，他的神情露出了些许无力和苍白，任燃根本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支撑到现在。

“我不懂顾从苏既然出局了，为什么没有变成NPC？还有尹山和黎清，你不是没让他们进入游戏吗？为什么也出现在了这里？”任燃发现他所知不过冰山一角。

“未雨绸缪，我不知道系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我和顾从苏进游戏的时候，在我和他的ID上加强了保护程序，我猜测是因为这个，系统没办法把他变成NPC，只能抹去了他的记忆，让他重新开始游戏。”

“可是顾从苏想起了你！”

“对，这是我很诧异的地方，我一直穿梭于各个副本场景，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了一个地方，这里有我们曾经就读的高校，热闹的金融区，我生活过的老城区和石库门，我甚至找到了顾从苏，还有见到你了，我有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但是这一切是系统的假象，局中局，这里的高校，那些班级的同学和我们曾经认识的不太一样，系统把玩家注册时的信息自动整合了。

我打个比方，我们提供的注册要求是自带一份调查表的，这些问题太具倾向性了，职业，姓名，性别，性格，期望等等，如果有玩家写上希望自己能在优秀的高中读书，那这个玩家在这个游戏中就会和我们同班，所以这个看上去像极了现实的地方其实是另一个副本，而在这个副本里的所有人都是注册过的用户，只是比如你和顾从苏，陆林森，你们都是玩家，会收到短信进入其他的副本通关，而其他没有收到短信的人，或许注册的时候倾向于变成游戏中的NPC，比如你的姐姐任妍。”

谢闻易顿了顿，又说：“系统很强大，它试图变成一个人脑来控制我们，但是他的基础是程序和公式，这个是改变不了的，而我们拥有的是真正复杂的大脑，某种程度上你的意识够强未必会被他控制，比如顾从苏，他就渐渐想起了一切。至于黎清和尹山，他们要是真的听我的话留在了现实不进入游戏，那就不算是我谢闻易的队友了。”

至此，任燃彻底明白了这一切。

“他们也进入了游戏来找我们。”

“是的，尹山应该在之前做了些程度上的变动，导致他们成为了系统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也在找芯片，但是系统很强，而且会越来越强，它一直在监视我们几个，所以黎清和尹山不停东躲西藏，直到我用百科全书修改了他们的属性，变成了玩家，我混淆了系统的监视，也第一次发现了系统的漏洞。”

任燃从背包里拿出了百科全书第三册，它其实是一个修改器属性。

“任燃，你知道吗？你出车祸的前一天，我说过我有礼物要送你，指的就是这个。”谢闻易想起了曾经，露出了苦涩的微笑：“这是我连夜做的程序，想送你，我进入游戏的时候，第三册就一直在我手上，但是系统在监视我，我没法使用，我没法直接修改你的信息。黎清和尹山不同，他们本身的身份就很混乱，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修改了他们的属性，但是没想到我找到了系统的漏洞，只有他感到危险的时候，系统会出现短暂的崩裂，比如老城区那晚，带着第一枚芯片的尹山的出现，系统感到了不安，天空一道白光。比如我修改了尹山和黎清的属性后，系统也曾出现过几秒的波动，它在害怕，害怕我们会脱离它的控制。”

害怕的时候，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我没想到你还私自留了一部分数据做成了第三枚芯片。”谢闻易向他走进了一步，“就像你把自己设置成NPC一样，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临时起意，还来不及对你们说，为了防止技术出问题，我在程序里添加了这一道关卡，放了芯片，同样也为了防止被人破解，我多拆分了一枚。”任燃说。

因为在那个时候，即便我失去了对你的记忆，在我重新认识你的时候，我还是爱上了你，我希望时间倒退，我们曾约定过的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这一切的开始应该发生在高考的考场，所以我把第三枚芯片放在那里了。

“臭不要脸也是你做的程序？”任燃问。

“是，她最初只是一个类似追踪功能的程序，在我们重新开始游戏后，它变成了一条短信程序，这应该是系统的杰作，系统以此来监视玩家，却不知道臭不要脸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们的队友。”

如果说整个系统在进化演变为独立的个体和拥有人类的思维和感情，那本质上所有的程序亦是如此，臭不要脸作为谢闻易设置的程序，它也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认知，她三番五次对他们进行提示，成为了打开最后一个补丁程序的关键。

任燃打开了百科全书第三册，右手执起了笔，笔尖落在雪白的页面上。

他突然问道：“如果系统破解了，我们是会回到现实，还是彻底消失？”

“我不知道。”谢闻易突然说：“你可以选择永远留在这里，因为我不会离开，你也在。”

任燃没有说话，却在笔尖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顾从苏，游戏ID：EQ1224，游戏身份：去除。】

谢闻易笑了笑：“我认识的任燃是不会选择留在这里的，我们赌一赌，运气站在我们这边。”

天空闪过一道骇然的闪电。

【黎清，游戏ID：JM1104，游戏身份：去除。】

天空上正在飞行的航班消失了。

【尹山，游戏ID：KK1104，游戏身份：去除。】

天空又是一道闪电，漆黑的深夜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