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喻反握住杨可的手，力气大到捏痛了她，杨可不敢出声，忍着疼痛，耐心地抚摸着他的背部。

半晌，他身体的抖动止住了，呼吸也逐渐平稳，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淌下，最近恢复一些气色的脸变得惨白。

“我去拿毛巾。”

杨可刚一转身就被拉住了胳膊，许言喻虚弱地说：“别走。”

“我马上就回来。”

“别走好不好。”

杨可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心疼地抱住他，轻声道：“好，我不走。”

许言喻像抓着救命稻草，紧紧贴着杨可，许久之后，他磁性而沙哑的声音响在杨可耳边。

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缓慢地说出了他的噩梦。

许言喻自小相貌俊秀，天资聪颖，到哪里都是让人夸赞的别人家小孩。取得的成绩、受到的赞美多了，他变得有些自傲，上学时不爱和同学打交道，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慢慢的，看他不顺眼的人越来越多。

尤其是，无论他待人如何冷漠，周围的女生还是会忍不住把目光投在他身上，下课有好些大胆的姑娘还会去他的班级门口偷看他，一些暧昧婉转的情诗和信件时长出现在他的课桌上。

然而他在女生中有多受欢迎，在男生中就多惹人嫌。

终于，在一个男同学表白遭拒，得知对方喜欢的人是许言喻后，冲突发生了。

那个男生在学校算是小流氓类的人，乱七八糟的哥们一堆，他们拉帮结伙，在某天放学时候用麻袋套住了许言喻，一顿毒打之后，把他丢到了学校的女厕里。

“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明天早上你出现在女厕的事传遍学校，还有没有人喜欢你。”

“那些女生也是瞎了眼。”

“会念几本书，长的好看点而已，天天眼睛长在头顶上，真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说着，一个男生又踢了他一脚。

出过气后，一群人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许言喻在漆黑的学校待了一夜。

呼救声和啜泣声淹没在漆黑的夜里，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和暗戳戳的嘲笑，少年的自信、骄傲，自尊在一夜间轰然倒塌。

由于父母经常外出演讲做学术，许言喻一夜未归的事第二天才被发现。他们接到消息赶去学校的时候，儿子已经变了。

“后来我的病越来越重，发展到见人就晕的程度，他们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许言喻断断续续地说完，发觉杨可迟迟没有动静，偏头看过去，自己的小桌子不知什么时候断了一角，女友的手还在掰着剩下的部分。

“……”

“啪——”又断了一块。

心头充斥的阴影和疼痛减轻了许多，许言喻微微扬起唇角，反客为主抱住了杨可，蹭蹭她的身体，说道：“好在我遇到了你。”

杨可突然问道：“你们有同学聚会之类的活动吗？”

许言喻：“……你要做什么？”

声音压抑着愤怒：“教他们喊爸爸。”

“啪——”

小桌子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

第24章

碎的不能再碎的小桌子被丢到一边， 许言喻一时不敢说话，待确认杨可怒气消得差不多了，他才拥着她， 轻笑着回忆：“当年的那些同学都受到了处分， 组织干坏事的那个人被学校开除了。”

“哼哼。”

“后来我爸找人教训了他们。”

“有教训到缺胳膊少腿， 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吗？”

“……那我爸得坐牢了。”

“哼哼。”

许言喻忍不住亲亲她的脸蛋， “想想如果不是他们，我也遇不到你。”

杨可立刻回头， 怒视他：“遇到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替他们说话。”

“我是怕你气死才这么说的。”

“我不是生气，”杨可脑袋拱到许言喻怀里，轻声说：“我是心疼你。”

许言喻无声抱紧了她，鼻翼贴着她的头顶， 细细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中无与伦比的幸福和满足感无法言说。

在房子里折腾了半天， 用了一下午做心理准备和心理建设，杨可决定先用她爸做第一个实验对象。

“你要想着这是你女朋友的爸爸，你未来岳父，丑女婿要见老丈人……”

许言喻调整着呼吸， 闻言颇为无奈地说：“可可你这么说我更紧张了。”

“哎呀， 反正你就想着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你得好好表现，起码有个微笑什么的。”

“嗯。”

杨福全端着饭盒在门口站着，按照女儿的指示， 一会儿开门的时候一定要露出笑脸， 表现自己慈祥和蔼的一面，别吓着许言喻。

他内心抱怨了一通， 最后还是乖乖答应女儿。

等了五六分钟，许言喻家的大门终于开了，杨福全竟然还有点紧张，他按要求咧开了笑脸。

“砰——”

笑容张到一半的杨父：“……”

门里杨可按住门板，亮着眼睛，期待地问许言喻：“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可可。”

“嗯？”

“我没看清。”

“……”

比当事人还紧张的杨可在男友的劝导下放弃了对门的控制权。

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杨福全的笑脸稍稍有些僵硬，门口出现的英俊少年也让他维持不住笑脸。

他原先以为常年躲在屋里不出门的人，要么是相貌丑陋不想见人，要么是身体有缺陷不能出门，所以他见面之前担心了很久，生怕女儿嫁了个和他一样的残疾人，下辈子吃尽苦头。

万万没想到，许言喻不仅没有缺陷，而且身高腿长，身形虽有些消瘦，但是身材骨架很好。最主要的是那张脸，比那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杨福全去大户家蹭电视看的时候见过几眼最近很火爆的明星，他们长相都没眼前的少年漂亮。

许言喻手握成拳，额角在冷冬寒风中冒出了汗珠，他拼尽全力扯出一个微笑，“您，您好。”

杨福全刚要回应，“砰——”无情的关门声又响了。

杨可匆匆扶住脸色苍白、头冒虚汗的人，揪心道：“我们不试了。”

“我没事，”许言喻摇摇头，“快把门打开，别让爸误会了。”

杨可不放心地牵着他的手，再次开门时，她突然回头提醒道：“你待会儿千万别直接叫爸。”

“为什么？”

“我怕他揍你。”

杨福全在第三次开门的时候已经没有耐心微笑了，他不耐烦地把饭盒塞到许言喻手里，冲旁边的杨可喊道：“可可，回家吃饭了。”

“杨叔叔。”

“干啥？”

杨福全想不通这么好个小伙子天天躲家里是为的什么，别是脑子有问题吧。

“我想，娶，可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许言喻咬牙，缓慢而坚定地说出了他的保证。

杨福全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杨可又想关门了，他才扭过头，对着许言喻挥了挥手，“行了，过几天你爸妈来了，记得上门来坐坐。”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许言喻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饭盒，重重呼出一口气。

杨可观察着他的脸，迫不及待地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

比以前的反应好多了，起码他没有出现晕倒和呼吸困难的情况。

“这次算成功了吗？”

许言喻笑说：“算。”

杨可也笑了，他们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往后的路会更困难，但是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同心协力，一切都会好的。

从这天起，许言喻开始尝试见更多的人，杨可拉来了刘灵灵，张阳还有林有义，刘灵灵从杨可那知道许言喻的情况，拍着胸脯表示一定积极配合，还拉上了自己的未婚夫。

林有义更是激动，当许言喻与他面对面站在一起，口中喊出舅舅的时候，他抹了下眼角，表示回家就给他妹妹妹夫打电话报喜事。

许言喻的父母也很高兴，但是临时有事脱不开身，会迟几天来看他。

试验了几天，许言喻发现克服了前面几人的困难，后面他见到生人时的不适反应越来越轻。

他本人有强烈的意愿摆脱社交恐惧，而且有杨可在身边陪着他，他的适应进度越来越可观，已经从坚持几分钟到半个小时，从一次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有一次他们做练习的时候，有几个大妈恰巧从门前路过，许言喻也只是颤抖了一瞬，没有其他反应。

即将获得新生的人最近每天都在喜悦和欢笑声中度过，气色越来越好，还结交了两个新朋友——刘灵灵和张阳。

他俩最近几乎天天来找杨可和许言喻，似乎看着许言喻进步，他们也有成就感，而杨可看着男主，女主，男二在一起愉快的交流心情还有点微妙。

这样的结局，也很不错吧？

系统及时出现泼冷水：对他们来说是不错的，宿主就不一定了。

杨可：滚去维修。

适应几天之后，许言喻提出要尝试着走出这间屋子。

这样的进步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杨可担心他会半路出现问题，尤其现在临近过年，村里热闹了许多，好多年轻人也回村里了。

所以在决定要出门的那天，杨可起了个大早，摸着黑和许言喻手拉手踏出了大门。

许言喻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黑色天穹的保护让他的不安消减很多。

他第一次走到外面亲眼看杏南村的风貌，尽管天黑，什么也看不清，他还是按捺不住兴奋，闷着声音问杨可村里的事情。

“这是刘大妈家，我和你说过她儿媳妇嫌她管事太多，闹着要分居。”

“那个是李大婶的房子，她老公成天去村里一个寡妇家串门，他俩天天打架。”

“那是……”

杨可一户一户地给他介绍，连人名带八卦一起说给许言喻听，这里大部分事情是刘灵灵告诉她的，每家每户家长里短的事她都知道。

许言喻对别人家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但他喜欢听杨可说。

俩人十指相扣，一步一步走在杏南村的小路上。

“可可，结婚以后，你想继续留在这里吗？”

杨可迟疑片刻，说道：“嗯，我要留下来照顾我爸。”

“那我陪着你，等我病好了，可以去附近的学校当老师，或者跟着舅舅学做生意，实在不行还可以写书赚钱。”

“好。”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里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

第25章

许言喻的父母比预定时间晚了十三天才到达杏南村， 届时杨可的任务时间所剩无几。

不过，许言喻的恢复情况越来越乐观，他现在去杨可家串门已经没有问题了。

许念书和妻子林妙玉去林有义给儿子安排的房子时， 被告知许言喻现在不在家， 纵使提前知道儿子有所好转， 两人还是吃了一惊。

几年不出家门的儿子竟然可以出门行动了！

夫妻俩将信将疑， 在林有义带领下去了杨可家。

“老杨，出来开门。”林有义喊道。

冬天如果开着大门， 风会把门板吹得乱响，所以即使是白天，大家也会扣上门闩。

没多久，大门打开，留着披肩发、模样漂亮的小姑娘露出脑袋， 笑着说：“林叔怎么来这么早？”

“给你把公婆带来了。”

“……”

杨可愣了愣，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两个人身上。

两人穿着体面， 夫人美艳如花，头上戴着时髦的羊绒帽，手上是一副黑色皮手套。先生一身灰色大衣，围着格子围巾， 面容俊朗， 书卷气很浓。

一看就不是一起来串门的村民。

杨可经历了上一个世界的恶婆婆，对见家长有点阴影，紧张兮兮地钻出来问好：“叔叔阿姨好。”

许念书微微点头，“你好。”表情稍稍有些不自在， 他性格沉闷些， 不太会和人打交道。

“你好，你是杨可吧， 哥哥没说错，长得真漂亮。”

和先生不同，林妙玉温和地露出笑容，秀眉舒展，眼波微动，眉眼间是让人舒心的温柔。

杨可不由得看呆了，岁月的痕迹丝毫不减许太太的风姿，一颦一笑皆是风华，叫人眼球不住地停在她身上。

再看旁边啤酒肚傍身，满面胡茬的林有义，杨可偷偷猜测，林家上一代可能有什么不得了的辛密事件。

可能是杨可的小眼神太过戳人，林有义见怪不怪地解释：“别看了，我随我妈长，她随我爸。”

林妙玉捂嘴笑。

杨可不再纠结这个，外面冷风飕飕地吹，她穿了件毛衣扛不住冷，赶紧说道：“叔叔阿姨快进来吧，外面冷。”

屋里许言喻正在帮忙择菜，听到三四个人的脚步声，他不安地站起身，想躲到房间去。

虽然有所进步，但是同时面对三四个陌生人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林妙玉从窗户纸里眼尖地辨认出儿子的身影，兴奋地喊他：“言喻！”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言喻停住了“逃跑”的脚步，开门看了眼。

“爸，妈。”

他不似母亲那般激动，“你们忙完了吗？”

“我和你爸推了剩下的事，腾出几天来看你。”

林妙玉跑到儿子面前，盯着他打量了几秒，随后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呜呜呜，妈妈太高兴了。”

许念书上前将妻子拥到怀里，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说道：“好了，你先克制一会儿。”

“我再哭会儿。”

“妆要花了。”

“花了就蹭你身上。”

夫妻俩旁若无人地腻歪。

林有义和杨可无形中被塞了一嘴狗粮，眼含同情地看向许言喻，你可能真的只是个意外。

许言喻无所谓地耸肩，他早就习惯了父母恩爱的场面，走过去牵起杨可的手，说道：“我们进屋，你穿这么少，别感冒了。”

一对大的一对小的进了屋子，林有义才意识到多余的其实只有自己。

杨福全在厨房处理猪肉，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他本想迎出去，又想到自己的情况，最终没有动。

林妙玉前一秒还在哭，下一秒眼泪干干净净，从儿子手里抢过杨可的手，亲切地问：“可可，你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