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昨天太累了，下次你放心——今天不会迟到的。”她说着，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纸袋给我，对我说：“你拿着在车上吃吧。”

我已经在换衣服了，抬头问道：“难道不会把味道弄到车子里吗？”

她收拾齐整，顺便把我的包递给我：“我不嫌弃你，快走吧。”

我们并肩出了门。

来到公司，我就听我们部门的阿英在说新项目的事，最近部门里每个人都在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项目中来，我坐下来直接开始面对战场。

最近一段时间确实非常忙，从早到晚，我都埋头在各种资料和文件之间，晚上下班，我预感到今天又要加班了，果然，主管发了加班通知。

“啊啊啊！又要加班！”阿英崩溃大喊，主管看着我们大家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主动说给我们买咖啡。

加班是已经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能喝到免费咖啡，也是一点安慰。阿英悄悄靠过来，对我说：“怎么他变得这么大方啦？”

我抿着咖啡，摇了摇头，沉吟道：“可能是这个项目很重要吧，上面给了经费。”

阿英煞有介事地点头，又道：“听说过几天董少要亲自去谈合作，要去瑞士。”

“是吗？”我有点感慨自己消息的闭塞，“那我们还要再加一段时间班啊。”

“唉，加班——”阿英叹了口气，吸着手中的咖啡，“是去瑞士耶，我好想去那里玩的。”

“那你可以去问问主管有没有出差的名额，不过，”我顿了一下，“这种好事主管肯定自己去啦。”

“就知道那老狐狸没安好心，”阿英恨恨，泄愤似的咬了咬吸管，忽然眉毛一挑，道：“不知道主管去不去，白总监肯定是要去的。”

“为什么？”我的心忽然一跳。“为什么这么说？”

阿英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乱说给别人。”

“嗯嗯。”为了表示我的可靠，我用力点了下头，并且露出了求知且八卦的表情。

“之前我一个朋友，在董少身边当助理，说董少追求过白总监，”阿英压低了声音，“不然你想，白总监那么年轻，又长得好看，每次董少出差都带着，肯定是动心了呗——我是董少我也心动。”

“那董少追求成功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还在追求中吧。”阿英撇嘴，“但是我觉得白总监迟早会同意的。董少年轻有为，虽说是继承老总裁的公司，但是他本身也很有能力啊。人又长得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现实中的霸道总裁！而且据说老总裁家教很严，董少对女人很绅士，也没听说过什么花边新闻，嫁给他真是所有女人的梦想。”

“是嘛，”我说，心里有团压不住的火，“难道白总监的梦想就是嫁给一个好老公？”

“你看你——好好好，我说的确实不对。”阿英好像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白总监作为新时代女性，在事业上也要有一番追求，和董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完有些奇怪地望了我一眼：“你那么激动干什么？难道你对董少有什么想法不成？”

我牵起嘴角，展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我自知失误，但是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圆场，就干脆闭口不言。

阿英看我这样子，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对我说：“你还是不要妄想了，好好工作才是硬道理。”

说完，她就不再管我，自顾自工作去了，仿佛刚才的谈话只是为了满足她的八卦。

我神情恹恹，加班费也不能使我激动起来。我知道阿英所说并非虚言，董少确实想要追求婉姝，且贼心不死，昨晚都跑到家里来了，这个男人是绅士的外表，豺狼的野心！

不知道在婉姝眼里，董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明白昨晚婉姝不全是真话，但这不正从侧面反映出来婉姝和董少关系很好吗？身为下属的婉姝拒绝了董少这么多次，他们居然还能在公司路和睦相处，甚至一个还开起另一个人的玩笑来了。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在外人眼里，董少和婉姝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想起婉姝昨晚和我说的“不喜欢他”，这句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一瞬间我看过的那些所有烂俗的言情剧都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脸色微红的少女娇嗔着，抱怨自己的心事，掩盖在那些指责言语下的，是羞于诉说的心事。

那么婉姝呢？她所说的“不喜欢”，是真情流露，还是对我的逢场作戏，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自己一遇到和她有关的事，即使我再怎么告诫自己，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被她牵动心绪，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暗恋者。

我不能在想到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还保持平静，我不能安静地站在她的身边，为她开导少女心事，我不能心安理得的祝福她的婚姻，赞美她的伴侣。

只要想到未来会有那么一天，我的身体就好像被抛向南极，或者北极，无论哪一个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在无尽的寒风中冰冻。我感到一种巨大的，空旷的孤独，太阳渐渐消失，我独自一人在冰原上游走。

一场失格的暗恋，我越发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是什么。

我来到她的身边，能够每天看见她，和她一同起床，吃饭，我应该已经很满足了，我还在期待什么呢？我告诉自己，但是我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一遍遍说着，不是的，你变得贪心了，你甚至在怨恨，你怨恨董少，怨恨这些八卦的人，甚至怨恨婉姝，你恨她看不出自己的心意。

我恨这个社会，和身边认识我们的人，如果是两个男人像我和她这么亲密，大家一定会打趣他们是不是一对，而换了性别，大家却像双目失明一样，称赞这是女生的友谊，这是为什么？难道男生具有比女生更高的权利变成同性恋吗？

不过我最怨恨的，还是自己。我恨自己被怯懦包裹，我是一具空壳，藏在里面的人从来不敢探头，我对着一个空壳诉说自己的爱意，把耳朵紧紧贴在内壁上，听着外面的欢笑，快乐和痛苦，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如果我是董少就好了，可以正大光明表达自己的爱，拥有财富和地位可以给予婉姝优越的生活，如果有幸能和她在一起，我甚至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可惜我不是。

几天之后，婉姝生日的前一个星期，我已经把给她的礼物准备好了。晚饭的时候，我对她说：“你的生日快到了，你准备怎么过？”我保持着微笑，心里很期待她会说“和你一起”。

“嗯……”婉姝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为难的样子，“素素，我下周要去瑞士出差，估计今年要在外地过生日了。”

“这样啊，”我说，低头用筷子挑起碗里的饭粒，这件事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又在情理之中，我是早知道他们要去出差的，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如此赶巧。

会不会是董少也知道了婉姝的生日，所以这样安排？在浪漫的异国，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那几天你可能要自己去公司了，”婉姝对我说，看我情绪有些低落，又道：“虽然不能和你一起过生日，但是我可以提前要礼物啊，我知道你肯定准备了，快给我！”

她的声音轻快而俏皮，我听不出是不是真的快乐，但我看她的眼睛，恍惚间觉得她是快乐的。

“是我不能过生日诶，你怎么比我还难过？”她笑着说，“让我看看你的礼物是什么？”

我低头扒了口饭，道：“等你回来吧，你回来再给你也不迟。”我顿了一下，说：“等你回来，我给你补办一场生日。”

“好啊，”婉姝眨了眨眼睛，“今年有人包办，我也不用孤苦伶仃一个人过了呢，还有礼物收，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有，现在你遇上了。”我对她说。

婉姝在出差之前，我帮着她收拾行李，看着她行李箱里空荡荡的，心里有些不满：“你怎么就这么点行李啊？”

她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公司出差，又不是出去旅游，我还要带上什么？再说去的也不是很久，没关系啦。”

我蹲下来翻了翻行李箱，不禁蹙眉：“你怎么不带点防身的东西？”

“防身？”她很惊讶，“为什么要带那个？公司里因为这次董少也要去，还请了保镖呢。”

“作为一个女孩子，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我瞪她一眼，“你这么漂亮的美女，要小心那些猥琐的臭男人，你也要防着身边的同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知不知道？”

“之前说你是老妈子，你还真的是啊。”她本来在嘲笑着我，看我表情严肃，就闭口不言，把我从地上拉起来，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知道了，我一会装起来，你看，我不是没有哦，只是这一次没带。”

我点点头，说：“其实同事尤其要防，有些人看上去光鲜亮丽，人模狗样，其实，内里不知道有多肮脏。”

婉姝听了抿唇一笑，眼里多了几分促狭：“我怎么感觉你意有所指呢？哦，我猜你是不是对某个人有意见啊——”

“我没有。”我收拾着刚才被弄乱的衣服，板起一张脸，义正言辞，“人心险恶啊，婉姝，有的人对你，可是又贪你的色，又图你的心。”

遇上你，才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我在心里说。

第17章

机缘巧合，还是命运，我时常在想，到底是什么让我被一股莫名的引力紧紧缠绕，每当我尝试想要脱离，就会被它拉回那个旋涡，我不明白，我情愿自己是被迫的。

婉姝走之后，我晚上下班回到家，家里清冷而空旷，我躺在平常她看电视的地方，一遍遍回想我们青涩的高中时代——那时我并不明白自己的卑微热烈的爱，只当是过于强烈的友情，我做了很多的傻事。

那些隐秘的表白，是被浪费的勇气和浪漫。

我很多次都想对婉姝说出来，孤注一掷的，怀着孤勇，每次有这样的冲动，之后我都会后怕。我怕自己毁掉的，是我承担不起的善意和那些无数次的梦。

有时候我会讨厌婉姝，她过分温柔，如果她能够像很多青春电影里面，那些寡言高冷的学长一样，安安静静当个被人仰望的暗恋对象就好了。

她偏偏要来到我面前，她牵着我的手，走过无数片落叶和风，她拿走我头发上的叶子，一并拿走我的心。

我恨她太好，以至于我不舍得让我们之间掺杂一丝丝龌龊。

晚风徐徐的吹，窗户没有关上，我听着电视机里面的声音，男主对女主说：“你没有心！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不爱我？”

如果这是爱，渴望得到回报的爱，我永远不会说出口。我宁愿承认我只一个虚伪的人，我不愿意这样爱她。

我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的梦里是南城的海浪，我漂浮在一只木船上，大海像母亲的子宫，我在里面沉沉睡去。

“你今天下午就到了？”我问婉姝，她在飞机场给我打电话，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

“是的，我现在只想回来好好睡一觉，太累了！”她周围一片混乱的人声，“你别忘了我的礼物！没想到这么赶巧，刚好是今天。”

“少不了你的，早都给你准备好了。”我摸着精心包装过的诗集，想着今天就送给她吧，再在家里为她接风洗尘，她听上去实在很累，我不想再和她说话让她费心，就挂断了电话。

在知道婉姝就要回来的消息后，我的心情就很雀跃，连工作效率都高了不少，看着文档里的英语字母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键盘也整整齐齐的像是被人精心整理过一样，我手下如飞，一切都顺顺利利，没有差错。

下班后，我去超市买了婉姝爱吃的松仁玉米，回到家准备妥当。看见地板上有点脏，我用抹布沾湿，仔细擦干净，又觉得我的头发乱掉了，回到房间重新梳了一下。我在家里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每隔十几分钟就看一眼手机——不是说下午就到了吗？还没有到家吗？

我看着手机屏幕，思考了一下还是给婉姝打去了电话，没想到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我没听到婉姝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好像隔着一段距离说了些什么，然后她才说：“好的，我知道了，嗯——素素？”

“嗯？”我连忙回答。

“那个，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你能不能来第一医院一趟，”婉姝顿了一下，“你来的路上买两份饭好吗？”

“你怎么了？怎么在医院？”我听到婉姝说第一医院，心里一瞬间就慌了，“你没事吧？”

“不是我有事，是董少。”婉姝的声音轻轻的，“出了一点事故，我们现在离开不了。”

我的心一紧，就知道和董少在一起没好事。又听见婉姝在那边似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啜泣，她说——

“你快点来好吗？”

一股酸涩涌上我的鼻尖，我想立刻飞奔到她身边去，今天本来是她的生日，但她现在孤零零在医院里，对我说，你快点来好吗？

我胡乱套上外套，一边对着电话说“我马上就到！”一边用饭盒装好刚做的，本来是为婉姝接风的晚餐，抓起钥匙打开门向外奔去。

我必须快一点，有人在医院里等我。

我到达医院的时候，浑身出了一身冷汗，我看见婉姝给我发了楼层和房间号，正巧电梯到了，我闪身挤进电梯中。电梯的四周冷冰冰的，我感觉我是一条泡在冷水中的鱼，急速上升的这个四方格子使我一阵眩晕。

电梯到了，我连忙出去，找到病房，我刚想进去，忽然一个人大力把我的肩膀按住，我吃痛，低叫了一声，转头向按住我的那个人看去，怒道：“你干什么？”

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声说了句：“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有朋友在里面！”我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他没有松手，我的怒火更盛：“你放开！”

就在我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病房门开了，婉姝从里面走出来道：“没事，是我的朋友。”然后那个人就放开了我，我皱着眉活动了一下肩膀。

我一眼就看见婉姝苍白的脸，她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我担心极了，握住她的手，那双纤瘦的手也像冰一样。

“你吃饭了没有？”我脑子不经思索的冒出了一句话，可能是因为我看见婉姝是没有伤的，所以先担心起她的肚子。她摇了摇头，我把饭盒拿出来，一摸还是温热的，递给婉姝，让她赶快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