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不免觉得自责。

设身处地的想，要是自己孩子为了一个女孩从状元改成一个可能普通的大学，谁也没办法不去在意。

她真是很烦躁。

陆瑜怎么就这么……

林随安拉黑陆瑜这两天，陆瑜又换了几个账号给她发消息。

只要不是改主意的消息，林随安全都一律拉黑。

她这回是铁了心的。

她自己已经体验过梦想破碎的滋味，她不能再让陆瑜品尝了。

她不想陆瑜以后会后悔。

平静了一天之后，这天周六下午，林随安一个人留在画室里，正画着一副素描，门口有门卫冲着她喊。

“是林随安吗，外面有人找你。”

林随安愣了下，她放下手里的炭笔，匆匆洗过了手，就跑了出去。

走到校门口，看到一手插兜，正靠在银杏树下跟一个门卫老大爷聊得正好的少年，小脸当即一沉，就要转身走。

“成啊……”陆瑜余光瞥见那纤瘦的背影，忙跟门卫大爷说了句，大步上前捉住了小姑娘的手腕。

“跑什么，没看见嗯？”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林随安扭着手挣扎。

门卫大爷都看了过来。

陆瑜低笑，弯腰在她耳边道：“你想让大爷报警把我当混混抓了啊？”

“你不就是——”

眼角瞥到门卫大爷的眼神，林随安不由自主地消了音。

然后就被陆瑜牵着手带走了。

“我女朋友，闹了点脾气，我专门跑过来哄她。”

路过门口值班室时，陆瑜还大方地解释了句。

老大爷看了眼绷着张小脸的女孩，呵呵笑道：“好好哄，这小姑娘可厉害，以后考上好大学小心把你给甩咯。”

陆瑜笑得云淡风轻：“我知道，我不就来了吗。”

到了校门口，没走多远，林随安就停下，素着小脸：“谁是你女朋友。”

陆瑜垂眸看她，挑眉，懒洋洋地轻声：“你不是？”

“还是以后考上好大学就准备甩人了？”

他拿刚才门口老大爷的那句逗她。

“……”

林随安表情差点绷，她想起前几天的事，才勉强让自己继续镇定，垂眸素着小脸淡声：“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陆瑜放开了她。

小姑娘脸颊旁有碎发散开，右脸上还有不小心蹭到的炭笔灰，风尘仆仆的，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陆瑜抬手，想抹掉她脸上的灰。

林随安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看着他。

陆瑜顿了一顿，玩味轻叹：“这么无情啊。”

“诶，不拿状元小姑娘都不理我了。”

语气显而易见的失落。

林随安抿抿唇，表情有些不自在，低声嘟囔：“我哪有。”

陆瑜哦了声，于是趁火打劫：“那我饿了，先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

于是一场本该教训的见面变成了在羊肉火锅店。

望着面前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子，林随安一手撑着脸，幽幽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快吃。”

料碟里被放进了一片烫好的养肉，还冒着热气。

林随安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看他。

陆瑜点了很多盘菜，在陆陆续续往锅里下，看起来很饿。

林随安嘴巴动了动，话一出口变成了：“陆瑜，你没吃饭啊？”

陆瑜骨节修长的手捏着筷子，专注地翻动羊肉，头顶暖色调的灯落在他缱绻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扫下一扇阴影。

他嗯了一声，眼也不抬地回答：“这不是着急来找你吗。”

林随安鼓了股腮帮，只好决定等他吃饱了再说。

林随安从中午一直画到现在，如果不是陆瑜来，可能还得再画下去，画的时候不觉得，这会一停就饿的厉害，菜煮得差不多了就埋头吃着。

陆瑜虽说饿，但没怎么吃，一直不停给她夹着菜。

隔壁有几桌女生向他们这桌投来羡慕的目光，一边在窃窃私语着。

“哎你们看你们看，那边那个男生好帅啊。”

“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吧？”

“果然帅的男孩早早就被预定了，不是有男朋友就是有女朋友。”

“这年头还有给女朋友夹菜的这么照顾女朋友的，长得还帅，真是稀有。”

“那个女孩真幸福。”

……

第61章 沉冤

林随安吃东西的动作一停。

幸福。

她喜欢他，是想追逐着他，慢慢地变好，他就像天上的明月，一直高悬在夜空上，永远发着亮。

而不是，为了她坠入凡尘。

林随安忽然有些难过，抬头看他，说道：“陆瑜，你改了主意吧，别为了迁就我委屈自己。”

她的未来还不确定，不能因此而耽误他。

陆瑜顿了顿，放下筷子，盯着她难过的小模样看了会儿，忽然弯起唇角，眉眼都显出几分笑意来。

语气含笑，漫不经心道：“不委屈，有你在委屈什么。”

这句话却像根刺，扎的林随安浑身一颤。

她抬头，刚要说话，头顶就罩下一片阴影，陆瑜坐了过来，抽了张纸巾轻轻给她擦脸上的炭笔灰。

林随安垂了垂眼，眼睫濡湿，慢慢瘪起唇角。

从小到大，她一直好像都是拖后腿的那个，小时候父母经常不在家，她不敢一个人待着，就整天缠着陆瑜。

害得他总惦记着她，做什么都有顾忌。

很多想做的，都没办法去做。

连钢琴都没继续考下去。

如今，还要为了她改变志愿……

林随安心里酸酸的，越想就越控制不住，酸涩的情绪涌上来奔溃，抽泣起来。

陆瑜诶了声：“怎么越擦越多啊。”

虽然这样说着，还是老老实实地帮她擦着。

他无奈，只好抬手把她抱在怀里，忍着笑无奈轻哄：“没事啊，我也不一定读数学系，专业那么多，理科也不止有数学系一个系对吧……”

林随安发现有时候陆瑜固执的厉害。

任凭她怎么哭，陆瑜就是没有松口改志愿。

吃完饭后，因为林随安还有画没画完，陆瑜只好带她去商场给她买了很多东西，又把她送回学校。

接近傍晚的夕阳薄而清透，树梢都笼了一层雾般的光影。

告别之后，看着少年冲着她挥挥手，身形高瘦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林随安有些挫败，又很内疚，觉得就是自己害了陆瑜一辈子。

她提着袋子转身，慢慢往寝室走。

回到寝室，顾笑然正跟江凌商量志愿的事。

“哇你回来啦，都带了什么好吃的？”

林随安换了鞋走过来，把吃的放到了桌上，视线瞥到顾笑然面前的电脑，顿了顿：“你们在看志愿啊？”

顾笑然扒拉着袋子，随口应：“是啊，看看往年南美的分数线，对了，你现在考虑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

自从上次联考成绩出来后，林随安就再也没提过要上哪所大学。

可如今快要校考了，这不决定不行了。

林随安怔了片刻，她如今确实像无头苍蝇一样，只知道努力，却没有方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今她这么拼命到底在干什么。

林随安抿唇笑了笑，摇头说：“还没决定呢，我再想想吧。”

顾笑然挑了盒水果，拆开看她一眼：“那你尽早决定好啊，各个美院的校考报名都快开始了，全班差不多就差你一个了。”

“好。”

林随安低头拧开水壶接水。

见她拿书，顾笑然咋舌：“随安，你又要去画室啊？”

林随安把上次买的几本教材书连同水杯一起装进书包，梨涡浅浅，朝她笑笑：“嗯，还有两副没画完，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你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

“行。”顾笑然嘴里嚼着水果，觉得自愧不如：“你也太拼命了。”

以她的成绩，考南美已经绰绰有余，所以她也不像前段时间那么起早贪黑了。

学霸偶尔也会偷懒。

林随安背起书包笑笑转身，正好对上陶小玲看过来的视线。

陶小玲像惊了下，立刻收回视线。

林随安看她两秒，走出了寝室。

画室开着暖气，薄薄的夕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给空旷的画室里平添了几分温柔。

林随安放下书包整理好之后拿起画笔，用炭笔定型，然后用擦笔轻扫暗部，处理颜色浓重的地方……

如今对这类头像基本功她已经很熟悉了，寥寥几笔就知道接下来该画哪里，哪里颜色不对。

画着画着，她停了下来。

“安安，你知道的啊。”

“不委屈，有你在委屈什么。”

“我也不一定读数学系，专业那么多，理科也不止有数学系一个系对吧……”

可她知道，他从小的梦想就是能读数学系。

Q大数学系里的顶尖大牛那么多，甚至她曾经还听Q大招生办的人说过，他一直很崇拜的那个老教授很欣赏他，希望九月能再见面。

她已经体会过梦想破灭的滋味。

可她不能再眼看着陆瑜再体会一次。

他为她付出过那么多，她也应该要回报的。

B市的美院太多了，离Q大近的也有。

想到这，林随安顿时仿佛醍醐灌顶，长久压抑的情绪有了冲破口。

她纤细的手指捏紧画笔，眼神也不禁亮了亮。

陆瑜拒绝Q大招生办决定参加高考一事把学校气得不轻，可虽然到手的状元飞了，但校领导都清楚陆瑜的实力。

如果正常发挥，状元不是没有可能。

说不定还能顺便得个最高分。

因此校领导虽然气，但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

对这种级别的学神，还不是得好好供着。

Q大招生办也是惜才，每年他们和P大都是竞争对手，拒绝了他们大概率就会落到P大上。

因此面对P大的虎视眈眈，Q大招生办也没放手，特意为陆瑜保留了一个名额，并且附带许多优惠条件。

让他高考后，填志愿的时候能第一个考虑他们大学。

这种待遇可以说是很罕见的了。

两个理科实验班，就只有陆瑜有这种待遇。

陈清嘉听了，那叫一个酸，那段时间天天在陆瑜耳边直阴阳怪气。

陆瑜吃饭的时候也是。

“哼哼，Q大的宠儿，未来的理科状元，您还有心思在这吃饭呐，还不趁着午休赶紧刷两道题去。”

陆瑜吃米线的动作一顿，有些好笑地扬唇：“怎么，我现在吃个饭都碍您的眼了？”

陈清嘉喝了口水，阴阳怪气地哼哼：“怎么是碍我的眼，我这是为了您好。”

陆瑜漫不经心地撇他一眼：“Q大也不是我家开的，你想考就去考，在这跟我撒气有用？”

话音落下，陈清嘉的表情一僵。

陈父陈母就这么一个儿子，是绝不可能让他去外面上大学的。

甚至，连将来工作都必须在这里，不能离他们太远。

可阮宁是要去外地上大学的。

大学四年，每年就回来那么一两次，还不包括将来可能会留在那里。

为了这事，陈清嘉已经烦了很久了。

空气静默了下来。

只有陆瑜偶尔吃饭的声音。

陈清嘉看着眉目凌冽的少年，忽的自嘲一笑，道。

“陆瑜，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有从小到大的青梅，还能坦诚地表露自己的心意。

不像他，甚至因为自己的原因，像个胆小鬼一样，都不敢认真告诉她。

陆瑜扬了扬眉。

林随安搜索了一圈B市所有的美院，发现只有中美离Q大最近。

来回换乘地铁只要一个来小时。

到时候陆瑜在Q大，她如果考上了中美，就算平时都能相互去看对方了。

而且，中美作为一所独立院校进行美术单招，不看联考的分数，只需要联考合格就行。

林随安这回暗暗的，将自己的目标放在了中美上。

中美每年的录取分数比Q美要低几十分，但林随安依然不敢懈怠，每天勤奋练习，每天背着画架早出晚归。

正当她要填报考信息的前一天，网络上忽然爆出了一条新闻。

堪称是艺考里的爆炸性的丑闻。

B市和安省的美术联考都发现了黑幕问题，好几个美术判卷教授被检查机关带走调查，这背后还牵扯出了一条灰色利益链条。

其中被带走的名单里，林随安发现，竟然还有隔壁班教水彩的刘老师。

也是那次她撞见和陶小玲的那个男人。

此新闻一出，不光是网上，他们画室都炸了。

“没想到刘老师人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居然这么恶心！”

“看样子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不知道毁了多少学生的梦想。”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老师都能变成贿赂的中间人。”

“呵，在B市这片土地上随便扔个转头都能砸到一个官，刘老师说不定外面还有什么身份。”

集训都多痛苦他们谁都知道，也能体会梦想被人为毁灭的滋味，所以一个个都群情激奋，感同身受。

画室的反应也很快，当天就解除了与刘老师的合作关系，并主动配合调查。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忽然推开了303寝室的门。

“你们谁叫陶小玲？”

寝室里的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扭头看向角落。

坐在角落的陶小玲脸色发白地站了起来。

因为事关高考，教育局和监察机关处理的很快，被掉包篡改成绩的考生们都陆陆续续地恢复了成绩。

其中就有林随安。

273分。

林随安眼睛都湿了，忍耐着激动地给陆瑜打了电话，声音颤抖。

“陆瑜，你知道吗，我成绩恢复了，273，我没考185，那不是我的……”

电话那端的少年喉尖用力地咽了下，嗓音带着如释重负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