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好奇道：“问心殿？”

“问心殿里问心镜，问你的心，所求为何。修仙一事，天赋还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其实是心性。心性偏执、阴邪、痴妄，便容易堕入魔道成为魔修，到时候只能去魔界与妖鬼为伍，那真是罪过罪过。”

一想到问心镜，严成雪心里就打鼓，这面镜子可以照出人内心的欲望，所有的谎言在它面前都会不攻自破，前世这面镜子就直接照出了他对养母的不舍，对人间的留恋，因此被宋清认为心性软弱，难以成大器。

这一世严成雪再世为人，更别提心里还有着对宋清和对这人世的泼天怨恨，他是从地狱里背着仇恨爬出来的恶鬼，在问心镜面前肯定会原形毕露。

到时候怎么过这一关？

不过很快他就不担心了。

一个内门弟子神色匆匆地赶过来，通知清风长老：“师尊说他曜君阁的镜子打碎了，再买太费钱，不如就拿问心镜暂时顶上。”

清风长老：“………………”

清风长老虽然恨铁不成钢，很是肉疼那面镜子，但到底也不敢腹诽宋清。

于是严成雪这一关免考，直接录取为玉清门外门弟子。

但是清风长老告诉他：“你要知道，在玉清门，觊觎师尊，便是死罪。”

严成雪：“…………………………”

他竟无话可说。

“所以必须发个誓表明决心，以后端正克己，严格约束自己的言行。”

严成雪一脸迷茫：“起誓？”

清风长老说道：“我要你起的，是心魔大誓。”

心魔大誓是修真者以自身全部修为和性命作为代价，拿心头血做引，所立下的类似于言灵和契约的誓言。

一旦违背，就会遭受天雷之刑，大部分起誓者不仅会修为尽毁，而且还性命难保。

所以在修真界的人心中，心魔大誓一旦立下，就绝不可破，否则生生世世都会被心魔缠身，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严成雪心想：起誓就起誓，老子本来就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宋清，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严成雪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弟子严成雪，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对师尊有男男之情，如果违背誓言，叫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叫我全家暴毙陈尸街头，叫我头上长疮脚底流脓。”

随着他话音落下，虚空中被清风长老用灵力凝结出一张契约书，上面一字一句和严成雪刚刚发的誓一模一样，清风长老将契约书送到严成雪面前：“还需要取你一滴血。”

于是严成雪伸出食指，按在契约书上，一滴殷红色的血珠从指尖自动流出，形成一个血色的指印。

严成雪知道，他这心魔大誓算是成功了，从此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三界红尘，都逃脱不了心魔大誓的制约。

“长老，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个誓言，即使是在心魔大誓的范围内，也算够恶毒的了。

清风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他带着严成雪直接绕道问心殿，向着空旷的后山方向而去：“玉清门一共，分别为曜君阁、月华阁、星云阁、天机阁、七星阁、临渊阁、珍馐阁。”

“珍馐阁是食堂，临渊阁是学堂，七星阁是师尊闭关修行的地方，天机阁是门派内存放心法和经卷的地方，星云阁是外门弟子的住所，月华阁是内门弟子的住所，至于曜君阁………罢了，那地方你别去就是了，不需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不用清风明说严成雪心里也有数，曜君阁是宋清住的地方。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拖到了傍晚，彩霞满天，洒落在四季里倾风回雪的走廊之上，门派里的其他弟子此时正好下了午课，三三两两地从临渊阁出来，不时经过清风长老和严成雪的身边。

严成雪不时听到有人议论：

“你看那个人，是新来的弟子吧？”

“天呐，世上怎会有如此相貌丑陋之人？”

“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严成雪：“…………………………”

这玉清门上下，果然名不虚传，以丑为尊。

这和前世严成雪所了解的玉清门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要知道宋清本人就是个爱潜规则门下弟子的衣冠禽兽，所以在挑选入门弟子的时候都要以清姿容，美仪态为先。

甚至连灵骨不那么上品，人品不那么优秀的人，只要长得好看，都可以被宋清选上。

这一世的玉清门，情况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严成雪看着满门的土豆脑袋西瓜子脸，师兄弟个个膀大腰圆络腮胡子，这是来修仙的还是来种地的？

严成雪不禁嘴角抽搐，幸好他的楚青枫师兄还是个翩翩美少年。

只要这点没变就行了。

清风长老：“虽然你只是个外门弟子，但是也要懂我们玉清门的规矩才行。”

说着将一本红色的“砖头”递给了他，严成雪接过那本厚厚的门规大典，摸厚度估计得有几千条。他翻开封面和扉页，只见第一页用浓墨加粗的大字写着：本门门规第一条，不可爱上师尊。

严成雪：“………………”

严成雪翻到第二页，只见上面写着，本门门规第二条：一旦爱上，不可逾矩，默默支持即可。

严成雪：“………………………………”

第三页：本门门规第三条，一旦逾矩，剜目断筋，废去仙骨，逐出师门，贬为凡人，终生不得再踏入修真界一步。

严成雪：“………………………………………………”

严成雪不死心地继续翻翻翻，翻到最后，他终于确定玉清门三千条门规，条条都跟不要爱上师尊有关系，有的就算你乍一看感觉不沾边，再继续乍一看就会发现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写着不要爱上师尊。

一旁的清风长老见多识广，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小伙子，一入本门深似海，从此红尘是路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会后悔。”

说着严成雪默默把门规大典合上了，看来自恋真的是种病，得治。

清风长老还是有点不放心，专门提点道：“师尊御下极严，尤为忌惮门下弟子言行逾矩，你可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做人，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否则的话连我也救不了你。”

严成雪嘴角抽搐：“…弟子知道了。”

在清风长老的带领下，严成雪领到了自己的生活用品，其中衣服鞋袜一共五套，全是蓝色的。

在玉清门，内门弟子穿白色，外门弟子只能穿蓝色。

外门弟子里大多都是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的凡人，全是宋清出门半道上碰见，顺手捡回来的。

玉清门会让他们修炼最基本的清心诀和伐髓术，这可以让他们修身养性和锻造肉身。

尤其是伐髓术，哪怕是再没有天赋的凡人，只要你有灵骨，练得好了也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有百利而无一害。

严成雪身上的毒，其实根本不用特意想办法去解，只要他好好修炼清心诀和伐髓术，日积月累，自然就会“药到病除”了。

清风长老将严成雪领到星月阁前，告诉他：“第一天你就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辰时记得去临渊阁报道就可以了。”

严成雪：“知道了。”

外门弟子都睡大通铺，八个人一间屋，严成雪被排到最后一间屋子，他倒算是幸运的，那间屋子里有几个人重病痊愈，又心念着家里的亲人，所以没有参加内门弟子选拔便离开了玉清门，下山老老实实当凡人去了。

现在那间屋子里就两个人住，显得比别的屋子宽敞明亮许多。

都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严成雪本来想着主动上前与那两人搭话，但一想到上一世玉清门里那些弟子瞧不起他出身的刻薄嘴脸，顿时就没了兴致。

他直接走向了最里面的一张床位，将自己仅有的那点行李放在上面。

没想到那两人却丝毫不摆架子，主动上前和他攀谈起来。

“我叫李文宇，名字是师尊起的。”

“我叫张世学，名字也是师尊起的。”

严成雪：“………………”

他有理由怀疑面前的这两位就是清风长老口中的李狗蛋和张三，但是他没有证据。

李文宇问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严成雪。”

张世学赞道：“好名字。”

李文宇：“是哪三个字？”

“严肃的严，成功的成，飞雪的雪。”

到底是年轻人，本来又都是外向多话的性子，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很快打成了一片。严成雪虽然有前世的记忆不敢对这些人掉以轻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初次见面，彼此留下的印象确实都很不错。

如果不是装的，那么李文宇和张世学应该是两个热心肠的糙汉子才对。

李文宇：“你们说，师尊为什么老是戴着面具？”

张世学：“不知道，但是我听说师尊的脸谁都不能看，谁看谁死。”

李文宇：“你听谁说的？”

张世学：“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朱镇啊，他都来玉清门三年了，还没看过师尊长啥样。”

严成雪插了一句嘴：“说不定是因为长得太丑，没脸见人，所以才成天戴着面具。”

气氛突然一阵诡异的寂静，然后李文宇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张世学不干了：“可能个屁！师尊那么好心肠的人，怎么可能长得丑？老天爷一定会给他一副好相貌的。”

李文宇闻言点了点头：“此话有理。”

严成雪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宋清大好人的：“如果不是有难言之隐，为什么要成天带着面具？一个大男人，如果相貌堂堂，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他当然知道宋清长得不丑，不仅不丑，其实还十分好看。可是他讨厌宋清，再加上宋清的为人，即便是宋清长得跟潘安在世一样，严成雪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在他心里，宋清就是世界上最丑陋不堪的人。

张世学不甘心就这样承认师尊长得丑，但他人笨嘴更笨，实在说不过严成雪。

“反正师尊不可能是丑八怪，你是丑八怪，他都不是。”

严成雪：“………………”

☆、本座要喂饭

此时天上已经星月升起，夜雾迷蒙，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钟鸣声。

然后下一秒，所有屋子里的灯都被一阵风吹熄了。

只听李文宇说道：“宵禁了，玉清门有规矩，到子时一定得睡觉，不睡就罚抄清心诀一百遍。”

张世学压低了声音说道：“别说话了，再继续叨逼叨逼，被巡夜弟子听到，一屋连坐，我们都得抄了。”

三个人于是都不说话了，各自爬上床盖好被子。

不出一刻钟，屋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严成雪盖着被子，却怎么都睡不着，这一世重生为人，可遇到的事情和他前世却有些不一样，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禁术没有成功，如今遭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黄粱一梦罢了。

在梦里，宋清是个好师尊，他高洁良善，戒律庄严，体恤弟子，所以在玉清门里，没有诋毁，没有排挤，也没有丑陋不堪的人性。

严成雪辗转反侧，直到天边微亮才匆匆入睡，结果居然梦到了前世的情形。

梦里他已经是天地共主，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幽帝君，

他屠过城，杀过人，踩碎了修真界的傲骨，踏上了魔修界的至尊王座，然后，他披星斩月，拿着黄泉坐上了沾满鲜血的天下共主之位。

从此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凡是他不喜的，就都要死。

于是人人跪拜叩首，心悦诚服，深怕这大魔头一个不开心就杀了谁全家，诛了谁九族。

此时宋清的琵琶骨已经被打碎，锁在昆仑山的噬天塔里。

噬天塔传说中是幽禁从九重天诛仙台上被贬下凡间的神仙的，塔高三十三丈，层层都铺满水银，将逃往外界的路径封死，玄铁打造的锁链会穿透被锁之人的琵琶骨，毁去他一生修为。

因为修真界认为这座塔十分凶戾，阴气太重，视为不祥，所以自建成之日起就没有用过。

严成雪当了九幽帝君之后执掌昆仑，干脆直接把噬天塔专门拿来关那些不服自己的人。

严成雪挖了宋清的两块膝盖骨，每天只给他吃馊了的饭菜，还叫最精壮的男子日日夜夜进去服侍他。

原先高高在上的凤移仙君，此时低贱地好像一条狗，只配在他的脚底下爬。

谁叫宋清做了他的妃子还不老实，一直想着要联合修真界的余孽杀了他，既然宋清如此卑鄙小人。他就要宋清生不如死，活着享受地狱的痛苦。

严成雪用脚尖托起宋清的下巴，嘴角邪魅一笑：“师尊，你说弟子对你好不好？”

宋清吐出嘴里一口血沫，叫嚣着：“逆徒！你不得好死！你这违背人伦的畜生！”

严成雪将人一脚踢开：“扫兴！”

宋清被一脚踹出去老远，怀里掉出一快羊脂白玉。

严成雪一眼便认出，那玉佩，是剑飘雪的贴身之物。

他弯腰捡了起来，离近了看，玉佩中间刻着兰花，更是没跑了，绝对是剑飘雪的。

当初严成雪问鼎天下共主之位，剑飘雪宁死不服，严成雪倒是对这个人有几分欣赏，一身白衣若雪，心性坚毅，天赋极高，秉性正直，确实配得上剑神之名。

所以严成雪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干脆利落将他杀了。

免去了一代剑神受辱。

剑飘雪其实与宋清接触不多，听说他在修炼初期曾经借住在玉清门。

当时宋燚还活着呢，想来剑神也还不是剑神，顶多是个连灵核都没有的毛头小子。

这玉佩，只有可能是那个时候剑飘雪送给宋清的。

那时宋清才多大？这玉佩他竟然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宋清仍然挣扎着伸出手去：“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还给你？”严成雪冷笑一声：“昆仑山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

宋清：“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还给我？”

严成雪把玉佩藏好，哂笑道：“我算算这些天师尊接客接了多少了？八十……九十二……，等师尊接客接到一百，弟子就把玉佩还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