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挪到厨房,摸到放在柜子边上专门盛水果的竹篮,雪花梨果香清新,个大水多,林晓洗了四个,慢慢削好了皮,又用水果刀切成一瓣瓣的,放在一个大瓷盘里,端了出来。
方驰坐在小马扎上,一双大长腿无地伸放,索性蜷起来,用膝盖垫着下巴,专心听老林师傅给他讲奇经八脉玄妙之学,高纯度的高粱酒后劲大,方驰虽然自谦酒量浅,但此时也是真的有些上头。
小院里金桂飘香,余光瞥见模糊的人影从月光黯淡处走过来,方驰下意识起身,迎了上去。
方驰接过他手里的盘子,牵住林晓手腕,带他走过厢房门口这段无光的暗路。
林晓说:没事,反正看不见,黑不黑都没关系,摔不了。
方驰说:我知道,我图自己心安。
他身上沾染了白酒的醇香气息,厚重绵长,林晓闻着,觉得自己也有点脑袋发昏,不自觉地开口说道:你喝了酒,没法开车了。
嗯。明明只有几步路,两个人还偏要刻意放缓脚步,方驰说:没关系,让小游来接我。
林晓昏昏沉沉,觉得张嘴就不受控:你不是给小游哥放假了?
方驰脚步微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葡萄藤下围桌纳凉的老两口:所以?
所以你要留宿吗?
方驰轻笑回他:留宿,我住哪?
林晓舌头打结,顺着他的话答:住、住我屋。
心跳漏掉一拍,酒气上涌,方驰斜睨着身边那张晕开绯色的脸,轻佻笑道:住你屋?就在你爸妈眼皮子底下小林师傅,玩挺大啊。
林晓脸热,却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孤胆,明知道自己不对劲,但管不住嘴:你原来说的,自己是什么人,我清楚。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方驰用浸了高度白酒的脑子思忖了片刻,忽而笑了一下,轻声说:傻不傻啊你。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回到葡萄架下,进入灯源范围的前一秒,方驰主动放开了林晓的手腕,而后将盛着梨瓣的盘子放在桌上,往林有余手边推了推,林师傅,吃块梨润润嗓子。
雪花梨汁水充沛,入口脆甜,林晓却始终坐在桌边不伸手,方驰拿了一块,放在他手心,问:小林师傅怎么不吃?
林晓掌心端着那小块梨瓣,闻言轻轻摇摇头,只是说:不渴。
甜梨润喉,吃了多半盘,方驰估摸着时间不早了,终于开口告辞。
谁知方才喝了尽兴的林老头大手一挥,吩咐道:这么晚了还走什么,跟晓儿凑合凑合得了,再说喝了酒也没法开车,住下吧!
这姿态,分明就是对小辈的口气,可见这顿酒喝得值,眼下是彻底不拿方驰当外人了。
事态急转直下,方驰一个不字刚到嘴边,林晓笑着站起来,将一直捧在手心的梨块放在桌上,那我去铺床。
方驰:
不是,咱俩究竟谁喝多了。
真就这么相信我吗?
师娘知道自己老伴喝了酒就人来疯的脾气,此时见方驰有些犹豫,忍不住打圆场:那个方队长别见外,老林这是喝多了,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
有什么不自在的?林有余半阖着眼睛,一副醉酒老神仙模样:人家方队长没那么大架子,而且之前晓儿不是也在他那窝了好几天了,现在人家来家吃饭,哪有大半夜喝了酒还让回去的道理,太怠慢了!
师娘语塞:这
方驰垂着眸,看不出在想什么,半晌,忽而轻轻笑了一声,说:行,那就打扰了。
月朗星稀,老林师傅今天喝得超标,被师娘搀着回房间睡了,林晓在一旁帮衬着,帮师父铺床脱衣,等师娘用热毛巾给师父擦了脸,收拾好了睡下后才出了东屋。
站在石台上,听着小院里寂静无声,一直坐在葡萄架下的方驰似乎不知所踪了。
这是不声不响地走了?
林晓纳罕,走下石阶,顺着石板路往院门口走去,刚走到厢房门口,就听见了淅沥沥的水流声。
林晓站在厨房门口,试探小声喊人:驰哥?
嗯,在呢。方驰嘴里还叼着一块雪花梨,说话含含糊糊的,林师傅睡了?
林晓心中微动,慢慢走进厢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小厢房里的灯影幽明,方驰俯身在洗碗池边上,手里是师娘之前放在水槽里的餐碟碗筷,洗涤灵泡沫湿滑,方驰知道自己喝了酒手上不稳,所以冲水的动作格外小心。
可,潺潺水声中,方队长松弛的姿态一顿,背部线条骤然绷得僵直,险些打了手里的瓷碗。
林晓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上半身软绵绵的覆在他背上,侧脸蹭着他肌理分明的背沟,语气又软又黏,带着初生的小动物般的依赖感,说:你怎么来洗碗了,放着明天我弄就行,水凉吗?
水凉,但心烫。方驰有些仓惶地沉沉缓出一口气来,将手里的碗重新放在水龙头下,淡声说:没关系,反正没事干,顺手就洗了。
林晓将整张脸都埋在他背上,不知想到什么,半是感慨半是撒娇地轻笑道:驰哥,你怎么
什么?
你怎么这么好啊?
方驰:
不,误会了,我现在并不太好。
方驰用浸过凉水的手拍了拍林晓握在他腰上的手背,别闹了,洗碗呢。
你洗呗。林晓手上抱得更紧,环着他的腰轻轻地晃,嘟囔道:我就趴会儿。
方驰说:累了?那就回房间休息,床上躺着去。
林晓摇头,软绵的脸蛋蹭过方驰线条流畅的背肌,口吻软糯:不去,床软,躺多了腰疼。说完又抬手戳了戳方驰绷得僵硬的背,你硬,靠着舒服。
方驰:??!!
好他妈,无语。
那句话怎么说?打鹰的却被鹰啄了眼向来是方队长闷骚撩人,没想到自己今天也有被别人撩得端不住碗的时候。
又想到昨晚他人形挂件一样坠林晓背上不撒手的那个画面
天道好轮回,谁也别饶谁啊。
真的,真的,真的不曾想过,小林师傅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生猛设定。
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瞎说。
深夜的小厢房里人影相依,门外偶尔传来夏虫鸣啾,方驰顶着发麻的头皮洗好了最后一个碗,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偏头轻声问:半天没动静,睡着了?
谁能站着睡着啊。不过林晓确实是困得不行了,从他背上直起身,打了个哈欠,等你洗澡呢。
方驰:
小林师傅,知道你厉害了,不过咱们差不多得了行不?
给条活路吧。
林晓拉着方驰走出厨房厢间,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
这是浴室,不过淋浴和你家的那种不太一样,就太阳能你会用吗?
方驰说:会用。
不会也没关系,冷水澡现在也是时候出现了。
林晓点点头,从一旁的橱柜里翻出新的牙刷,指了指洗脸池上面的小架子,说:带手柄的那个牙杯是我的,你用?说完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会住下来,所以没提前准备,你
同样是留宿,但是和方驰提前细心准备好一切相比,他这厢就显得很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