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易见青适当地表露出一个少年人的倔强,不服气道:那我要是坚持下来了,仙君要如何?

林雪寄这回倒是十分配合:你要如何?

易见青立刻打蛇随棍上:我希望仙君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他说出这样的话,有九成把握林雪寄会答应。毕竟就他重生后和林雪寄短短的几天相处来看,林雪寄对林见这个表弟兼救命恩人是很纵容的。

即便是有所顾虑,到时再加一些条件就好了。

谁知林雪寄闻言,却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而后才道:好。

易见青没错过那一霎那他周身气息的轻微波动,退了一步,低落道:仙君若有顾虑,便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林雪寄果然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你。

易见青愈发确定他对林见情深义重,竖起食指,得寸进尺道:那我可以再问仙君一个问题吗?

好。

易见青扬起唇角一笑,不再废话,扒了外衣便跳进了药泉里,溅起了好大一朵水花。

药泉作为皇家底蕴之一,其中玄妙,便是皇帝也难以说清。甫一跳进去,易见青便感到有丝丝缕缕温顺的灵气从他的周身毛孔钻了进去,在经脉里汇成小股灵力,往丹田处流去。

只是还没走到一半,便又点滴不剩地漏掉了。

若把普通修士的身体比作碗,人人都能装下灵气,只是因为碗的大小材质不同,能容纳的量和质也不一样,那么林见的这副身体便是一只鸟窝,看起来好好的,实则都漏成筛子了。

易见青不慌不忙地让那些灵气溜走,凝神静心,开始默念林雪寄教给他的法诀,同时掐诀,引动泉水里的灵力。

这一套若是真正的林见来做,约莫要颇费一些功夫才见成效,但易见青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还假装成林见,法诀没念完,那一片平静的水面便骤然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水中蕴含着的纯净灵力如受到了吸引,顷刻间便和泉水剥离出来,往易见青的方向汇去。

堪称磅礴的灵气骤然涌进了易见青的体内,即便这些灵气都足够温顺,却还是因为那过于庞大的体量,把他的经脉撑得几欲裂开。

然而即便是这样浓郁的灵气,也没能让易见青占到一点便宜,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只给易见青留下了隐隐胀痛的经脉。

易见青捏了捏眉心,重来。

灵气汇流成河,再度气势汹汹地涌向丹田。

再失败。

一次,两次。每次都是失败,每次易见青都会把引进经脉的灵气增多一些。

所谓续骨,并不是指他身上当真就有哪根骨头折了,需要接上。这里的骨是指根骨,只要他能再度留住天地灵气,重新由凡人变成修士,那么,这续骨便算是成了。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远不是那么一回事。一只竹篮怎么能兜住水?反复了不知多少次,易见青的丹田内依然空空如也,死气沉沉。而经脉在长时间的过度使用之下已经不堪重负,连带着皮肤都受了伤一般,温热的泉水流淌在其上,带来的不再是愉悦舒适,而是密密麻麻的,火烧一样的灼痛感。

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让人心生烦躁,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也在翻腾。

这是身体在警告他,停下来。

可惜,这点疼痛,无法让易见青服软。

又一次失败。

易见青开始有种脱力后的虚脱感,他站在水里,脑袋忽然一晕,差点没仰面跌进泉水里,踉跄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他低着头,拧眉思索着失败的原因。

明明觉得就是这样了,偏偏每次都是差一点,差一点,无比恶劣地挑战着人的耐心。

微微晃动的水面倒映出一张人脸,在涟漪中碎成了千百份,扭曲而模糊。但眉目间与生俱来的柔软却仍能瞧得出来。

易见青的眉宇间骤然划过一丝戾气,心口郁气升腾,不管不顾地再次施展法诀,灵气不知道多少次地汇聚而来,转眼就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但他依旧冷着眉眼,手势连连变化,远方的灵气也一下子被他拉扯了过来。

他的身影开始被浓雾掩盖。

那是灵气被压缩而成的液滴。

岸边的林雪寄察觉有异,猛地看了过来,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要飞身过去。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做。

时隔多年,易见青又一次尝到了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

仿佛全身的骨头被一根根暴力打碎,经脉被一寸寸地撕裂,皮肤与血肉剥离,再一针针地缝回去。

他的身上几乎瞬间就出了大量的汗,脸上血色尽失,想喊痛,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但他竟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晕过去。

疼痛模糊了虚幻与现实的边界,视线是早就模糊了,耳朵也开始失去作用。他一会儿觉得好吵,一会儿又觉得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声从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凉的,悲伤的,奄奄一息,很熟悉,却又听不清。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唇:林岫

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那是很久之前的他自己。

那个他在说:林岫,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第5章 多情苦(二)

大概是一百年前,或者是两百年前?易见青不太记得了,他从小自负聪明绝顶,一览成诵,可其实很多事情,一旦下定决心去忘,也没什么忘不掉的。

事实上他连自己死的时候有多大年纪了都不太清楚。

隔着厚厚一沓时光,很多曾经鲜亮的东西都黯淡了,只还记得那天炽盛的阳光。那天真是热啊,可能是夏天吧,明晃晃的太阳无遮无拦地照下来,晒得人和畜牲都蔫了,纷纷躲在葡萄架子下,大树底下乘凉。

只有孩子不知冷热,还在太阳底下嘻嘻哈哈,兴致勃勃地捕蜻蜓。

捕蜻蜓的网是自己做的,一根小指粗的长竹竿,一枝细长竹枝,弯成椭圆,两端插/入竹竿顶端。小村庄与世隔绝,比不得城镇繁华,大人们辛勤劳作,养活一家子已是不易,至于家中角落里挂着的蜘蛛网,那就无能为力了。

只是到了夏天,蜘蛛便倒霉了。辛苦织的网被小魔王们扫荡一空,待到竹枝上缠了一层厚厚的蛛丝,魔王们便又一哄而散,四处去捉蜻蜓了。

捉蜻蜓的最大乐趣在于收集,如果能捕到一只个头大又颜色漂亮少见的蜻蜓,那够吹一天的了。

一只红色的蜻蜓拖着细长的红尾巴从孩子们身边飞过,其他人都没反应,只有一个瘦猴儿似的孩子眼睛一亮,跟着那只蜻蜓走出了队伍。

有大一点的孩子看到,叫他:赵七,你去哪儿?

赵七指了指前方:我去捉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