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心口积压的郁气更重,他冲动地拂开了易潇的手,道:不用了。

易潇看看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臂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脾气这么大呀。

旁边一个中年修士道:小友,这交朋友吧,不是什么人都能走到一起去的。

嗯?易潇转过脸,笑眯眯道,那叔您给说说吧。

中年修士很有经验地说:你那个朋友,身上的衣服料子那么好,气质也好,一看就是世家大族里的子弟。这样的人,心气儿都很高的,他能和小友你做朋友,是因为小友你也是个天才,我们这样的人就算了。

易潇认真听完,才道:叔您这可想错了,我朋友可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害羞。

一个大小伙子还害羞啊。

易潇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扭头看了林岫的房间一眼,道:没办法,谁让他长得好看。

中年修身听到这话,忽然流下了心酸的泪水:也是哦,他这样的人,要什么没有,冲着他这样貌,媳妇儿都能自己送上门了。

一连啧了好几声:羡慕不来。

易潇看了他好几眼,没作声。

第8章 多情苦(五)

易潇告别了那中年修士,便慢吞吞地向着林岫的房间走去。

林岫把门关了,窗户却敞开着,易潇站在窗前探头探脑,稀奇地看见这人竟然没有在修炼或者是看书,而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盘棋,他左手和右手对弈。从易潇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端正地坐在那儿,坐姿如钟,腰背挺直。眼帘微微垂着,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易潇却直觉,他在不高兴。

咳,说来有些缺德,看到林岫不高兴,他还挺高兴的。

他清了清嗓子,笑道:自己和自己下棋有什么意思?怎么也不叫上我?

林岫身子微僵,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手指也捏紧了棋子,嗓音清淡:易公子贵人事忙,我便不打扰了。

易潇推门进去,相当不见外地搬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一面说:不忙的,只不过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这也是缘分嘛。

再说了,他们性格都挺好的,适合做朋友。

林岫心想,是了,这里性情不随和的只有他而已。

易潇一手托腮,偏头看他,笑眯眯道:你又生气了?

林岫被他看得好生不自在,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棋盘,硬梆梆地道:没有。只是你既然交了新朋友,为何不继续同他们谈笑?

说罢,想起易潇说过的,他一生气就话多,不禁有些懊恼,再一回想起话语的内容,愈发觉得不自在。

易潇听了他这颇有阴阳怪气的嫌疑的话,却没有一点介怀之意,心情颇愉悦地道:新朋友固然重要,但你也很重要啊。

林岫道:因为我也是你的朋友?

是呀。易潇点点头,忽然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棋盘看?里面有什么玄机吗?

林岫摇摇头,默默把棋子收起来,心想,是了,他只是易潇的朋友之一而已。

可是易潇却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易潇跟谁随便谈笑几句就能成为朋友,可是他却做不到。

他能感受到别人的善意,也能心平气和地同别人交谈,可若说是朋友,他又会觉得排斥。

他下意识地认为,只有交情到了他和易潇那一步,才能算朋友。

那么,易潇跟谁都能成为朋友,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在易潇心中,就和那些刚刚认识的人一样?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起来了,林岫眉心微蹙,站起身来,客气又疏离地道:我要休息了。

天色还很早,没有人会这么早休息,林岫更不会。

所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其实是,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易潇依然看着他,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庞和挺直的脊梁,乌黑明亮的眼睛闪动着不合时宜的愉悦的光。

他想,他可真是坏啊,竟然喜欢看林岫生气的样子。

他不是林岫,林岫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他知道。

他本来可以制止,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要制止呢?他想,林岫又不是不乐意。

于是他本着自己的心意,想更靠近林岫一点,他就找话题和对方谈天说地;想对林岫好,他就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放任了那种陌生情愫的滋生,于是那种暧昧就像梅雨季里得到了雨水滋养的青苔,迅速爬满了每个角落。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不重要。可能是一个月前,他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里,不幸淋了一场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换了衣裳,却苦于外面不时响起的声声炸雷,谁也无心睡眠,修行更是不妥。

所以他们便在雷声和哗啦雨声里,围着火堆,聊了一次漫长的天。

起先是易潇说,他给林岫说他在外面的见闻,说赵家村有个人种的萝卜又脆又甜,还说他第一次打猎就猎到了一只很好看的狐狸,皮毛像火一样艳丽,不过他还是更喜欢白色。

他想和什么人说话的时候,是能一直说下去的。他说完自己,还要问一下林岫,你呢?

你从什么地方来?

你们那儿都吃什么?

他跟林岫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笑,眼瞳明亮,神采飞扬,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林岫没经历过这种阵仗,自然也无从拒绝,只好每一次都回答了他。

他来自白玉京。

白玉京是大衍的都城。

吃食没什么特别的。

然后他们又论起了道,易潇于剑术上并不那么精通,却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点子。只是约莫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偏僻,他能接触到的东西也有限,问出的问题有时候会简单得让林岫吃惊。

比如他说,你的剑术已经很精湛了,如果往剑上刻一些符篆,剑招的威力会不会更强呢?

林岫便会有些吃惊地告诉他,这种点子,早在许多年前就有人提出来了,并且也实施过了。只不过符篆要生效,必然会有灵力流转,这股灵力十有八/九会和剑身冲突,反而不美。

易潇就诚恳地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白玉京里的人都这么博闻强识吗?

旋即又摇摇头,自我否定说,肯定不可能人人都这样。

林岫被夸得有些不自在,想说这些在中洲都是常识,却又在易潇含笑的目光中失了言语,心念一动,有些生疏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别人说一些废话。

那一瞬间,易潇的眼睛都亮了一下,露出几乎是惊喜地神色来,随后说得更投入了。

山洞之外的大雨下了一整晚,山洞里的交谈声也响了一整晚。火堆里的柴禾减了又添,直到外间雨声渐低,有熹微晨光透进来,易潇才意犹未尽地打住,说:

怎么天都亮了。

林岫也有些怔愣,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