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还招不招抄书的。”裴邵问道。

掌柜的姓方，他连忙摇头：“我们这里不缺，你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

招人划不来，他宁可等着原来那人回来。

“真的不缺么？”姜梨走上前两步，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瞳变成了冰冷的金黄竖瞳，但只那一瞬罢了，很快又恢复原样，快到方掌柜几近看不见。

他擦了擦浑浊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还是被吓到了，直起身子开始问起裴邵的情况，还一边偷偷地看姜梨。

“请问贵姓？看你这样子像是读书人。”

“在下裴邵，是临水县的秀才。”裴邵回答道。

掌柜的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却没什么波动，秀才还是并不罕见的，他家族里就有好几个后辈考上了秀才。主要是这么年轻，那字定是不堪入目。

他们书铺上一个抄书的是个老先生，那一手字古朴苍劲，真是没话说。自从他走后，后来招的这个字也算整齐好看，不过并不让人惊艳，但是也是他家族里的人，能帮个忙就帮个忙。

“原来是裴秀才，我们这倒是确实缺人，只不过要求确实比旁的地方高些，不是会写字就行的……”毕竟要卖给人家看。

虽然这书生旁边这人吓人，但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清楚的。

姜梨虽然有些强盗行径，但是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逼人家，他只会来阴的……

但总之……

“什么要求？”姜梨脸色不太好的问道。

方掌柜刻意想为难人让他们知难而退，想起最近县城里好多公子都在备考乡试，而这类大型考试书写字体好也是十分占优势的，因为当今陛下个人喜好，当今最广为诸多秀才学习的是馆阁体。

馆阁体字体方正，大小一样，乌黑有力。规范整洁又美观大方，功力深厚的书法家写起馆阁体来就像印刷体一样。

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时务策，这是在秀才之间卖的最好的，也大多数用馆阁体书写。他手上这本是镇店之宝，是书法大家亲自书写，后来卖的都是店员抄写的，自然大大不如这本的笔迹。

他动作轻缓，甚至爱惜的不敢递给裴邵，担心他会弄坏，只是打开一页同他说：“若是你能写出这字的五成，我便让你留下。”

裴邵关于原主的记忆中，他的字是很一般的，不过裴邵自身精神力很强，在凝眸看过几遍这字体后决定试一试。

“方掌柜，你且拿纸笔来。”裴邵淡淡地道。

他先试一两遍，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对裴邵来说，体能锻炼是需要时间的，但是理论的学习还算简单。

方掌柜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以为这书生长相俊秀，应该也是个谦逊的，没想到这么不知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他都不太想浪费纸笔，但是迫于姜梨的威压，只得有些不情愿地取出质地最差的纸笔，这样他也没那么心疼。

“拿秀才你自己挑着写几个字。”方掌柜语气随意，根本没当回事。

姜梨不喜欢旁人对书生这样的态度，他舔了舔尖尖的虎牙，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方掌柜。

四五十岁的人被盯怕了，缩了缩肩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被这人看着的时候浑身冰冷，不自在极了。

裴邵看到了使坏的姜梨，突然有些担心这小疯子会不会当场甩出尾巴来，毕竟若是真的被发现是妖的话，在这个朝代肯定是不被人接受的。他后怕地搂了搂姜梨的腰，还好下面不是滑溜的蛇尾。

本来态度恶劣的不得了的小蛇突然被摸腰，神情都茫然了，而后便是甜蜜地哼了哼。

他知道书生现在爱他爱得不行，但是也没必要在旁人面前就如此按捺不住嘛。

小蛇表示对如此猴急的男人好无奈。

裴邵只是确认过后便笑着在纸上写下了姜梨的名字。

他自穿越过来便没握过笔，再加上并不习惯写繁体字，刚下手的时候有些生疏，显得字有些别扭。

要说裴邵的态度让掌柜的心里还稍微抱有一点幻想的话，在他刚下笔的瞬间幻想便直接破碎了，这字连他家里的小儿都不如。

方掌柜刚要说些什么，却见书生又写了几遍，一遍却比一边好，在写到第五六遍时竟然完全接近了那籍子上的字体。

那个梨字，字体方正，又规整极了。

蛇不认字，但也知道这个字好看，觉得自己的书生简直厉害极了。

方掌柜下巴都要惊掉了，他手有些颤抖地指向那籍子，嘴唇抖了抖道：“书生，不、裴秀才，你、你从这书上再抄一行字我看看。”

兴许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秀才就偏这个字写的好呢。

裴邵已经大概掌握感觉了，也不用再左右调试，随意翻了一页从里面抄了一句话。

因为他便是模仿那上面字眼的关系，所以他的字和那上面的一模一样。

如果说一个字还能算是巧合，那么这一行这么长的字绝对称不上巧合。

方掌柜心下骇然，又有些庆幸幸好刚才自己没有将人轰出去。他看了书生刚开始那几个字，心里有一个恐怖的想法，但又赶快摇了摇头，这绝对不可能。

这书生也许是从小便练了书法。

不过不管怎样，这人他肯定是要留下的，就算加银子也得留下才行。他可以预想到，如果以后自己这样字体的书籍卖出去，那起码要翻几番的价钱。

现在书生应该是不知名的，不然也不会来这里应聘。凭这样的字迹，这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日后他就可以宣传书生在他这里呆过。

“好，每月五两银子成不成？”方掌柜有些肉痛地道。

一般抄书的每月只有二两银子的，现在他这是直接翻了两倍。

裴邵知道现在搞钱比较重要，于是直接应下了。

掌柜给他留了个小间休息，如果来不及回去晚上也可以留在这里。

掌柜的想把那张草纸收走，这说不准在以后就是墨宝呢。想到这里，方掌柜甚至后悔自己拿了张这么破的纸。

裴邵却不想给他，这是他这个世界第一次写阿梨的名字，于是强硬地自己留下了。

指着那个梨字让小蛇认：“阿梨，这是你的名字。”

姜梨的桃花眼看着他，里面水润润的，满是依赖。他跟着念了遍：“梨？”

又爱不释手地看了好几眼，他就说他偏觉得这个字最好看呢。不过，书生最喜欢他，自然把他的名字写的最好看的。

姜梨又开始自己的强盗行径，直接将草纸夺过来：“这是我的。”上面写了他的名字。

也没管书生是否答应就已经细心地将纸张叠好放进胸口处的袋里，贴着心脏的位置。

“你日后不可以写旁人的名字。”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姜梨又恶狠狠地威胁道。

裴邵看着他小兽一样张牙舞爪的样子，好笑地连连答应，他哪有什么会不答应阿梨的呢。

那小间足够两人休息，于是他们也没急着回去，在书店里呆了几天，只是当怀里的人在醒来后突然变成蛇后，还是有些不方便。

裴邵伏在桌案上抄书，神情认真，简直是一副极其养眼的画面，直到突然从他怀里探出个蛇脑袋。

小蛇圆亮的眼睛先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书，觉得书无聊，还是喜欢舔男人的下巴。

裴邵被干扰了，威胁它道：“别闹，想不想吃肉了？”

小蛇许是知道反正书生也不会亏待它，扭啊扭的就是不安静，直到书生开始摸它尾巴他才不闹了，乖乖地趴在他膝上。

裴邵有时候看着小蛇享受的样子，竟然怀疑这小色蛇就是故意惹恼自己然后等自己抚摸它的尾巴。

看着小蛇望着他装傻的样子，他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裴邵身边跟了条小蛇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毕竟那小家伙那样缠人。

方掌柜第一次发现小蛇的时候当真是吃了一惊，但是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知道有一些人癖好养蛇，在确定小蛇只缠裴邵对他完全没危险之后，他也并不十分介意这个事情了。

主要他也不太敢介意，特别是在他隐晦的向裴邵提起过蛇这种冷血动物是养不熟的，不小心哪天就咬人了，劝他还是尽早把这蛇解决掉。

这话当然是当真蛇的面说的，方掌柜哪里想到这蛇这么聪明，像是听懂了一样，本来还乖顺地趴在男人身上，听完这话后直接向他猛地伸出了身子。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得罪舌蛇大仙了。

裴邵最近正在抄写集，在店里也算卖的好的，什么书生和狐妖的故事深得人心。市场决定生产，他几乎抄了好几天。

方掌柜在一旁跟他闲聊，当然还是不敢离那蛇太近。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现在那些写故事的书生想的真好，让美艳妖娆的狐妖从书里蹦出来伴著书生读书，还挺多人喜欢看。”方掌柜在一旁念叨着。

他又突然问：“裴秀才你有没有幻想过狐妖化成的美艳女子红袖添香，陪你彻夜？”

说完他便呵呵的笑了，他瞧着裴秀才像是没成家的，应该会向往男女之事才对。

“或者裴秀才你有没有留宿过烟花之地？”他家里夫人凶，也就偷偷去过两次，还被抓回来了，不过就只是看那景象，那也是一种享受。

方掌柜已经仿佛闻到了香气了。

裴邵抄书抄的认真，多抄可以加工钱，也就可以给小蛇买更多肉。他手速也快，并不分神去应方掌柜的话，方掌柜也习以为常。只是他膝上的小蛇似乎感受到了不好的信息，抬起了脑袋放在案桌上，看着方掌柜。

方掌柜本来看着小蛇的动作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但是转而想起自己也并没说蛇大仙的坏话，有些疑惑了。

他记得裴秀才说这蛇是公的，难不成这蛇聪慧成这样，听他说这些也意动了？？

以为蛇也感兴趣，也有些想讨好蛇大仙，想看看有一天蛇大仙对自己温和的态度，方掌柜说的更起劲了。

“我不信你没想过，身姿曼妙的女子，又香又软，就算是妖也心甘情愿啊。”方掌柜跟裴邵混熟了，自然也没有那样讲礼了，男人的那点破事没什么不好讲的。

蛇总算是听懂了，这人掇撺著书生和旁人交尾？

它生气地要从书生膝上爬下来，想去报复他，这次连同上次已经表明这是个坏蛋了，蛇记仇的很。

裴邵连忙搂住往下窜的小蛇，将其抱在怀里，对被吓到了的方掌柜道：“不要在他面前乱说，我有小蛇陪我，不需要旁人。”

然后又拍了拍小蛇的脑袋，安抚它。

手上这本写完了，裴邵又去书架上拿了一本准备继续抄。

掌柜的看着裴邵阻止了小蛇又嘟囔道：“我给你结工钱，它怎么这般不识好歹。”这样对他。

“不过这小蛇怎么回事，我让你丢弃它让它生气还情有可原，这怎么又生气了，莫不是这笨蛇自居你家的娘子了。”明明是个公的。

越想越觉得这蛇怕是真的蠢得这样想了，又劝道：“裴秀才你再给这蛇找个母的作伴，别把它养歪了，日后追着你媳妇咬。”

追不追媳妇咬不知道，反正小蛇是想追着它咬，已经拦都快拦不住了。

方掌柜惜命，只得赶紧噤声。

裴邵只得又安抚小蛇：“别听他乱说，我不会娶什么女子的。”它才是他娘子。

小蛇懂了裴邵的意思，它已经被养的越来越灵性了。

它攀着裴邵肩，哼，它才不会追著书生的媳妇咬呢，难不成要自己咬自己尾巴？

刚有这样的想法，小蛇还当真有些痴傻地想去试试能不能够着自己的尾巴了。

裴邵瞪了中年男人一眼，才又打开书籍打算抄，只是越看越不对劲，这上面字不多，还都是在一旁解释的，这更像是本画本。

还是本……龌龊的画本。

裴邵看着里面形象地画着男女纠缠的姿势满头黑线，方掌柜确实太不靠谱了，难不成书店也卖这个？

正在追自己尾巴的小蛇感受到男人迟迟没有动作，往案桌上看了一眼。但毕竟它是蛇，还没有聪明到这地步，完全看不懂，只是固执地傻傻的看。

裴邵知道小蛇变成人形后是会记得蛇形时发生的事情的，捂住小蛇的眼睛赶紧收了起来，怕它学坏，扔给靠在书架旁的方掌柜。

“这东西你这里也卖？”裴邵蹙眉问道，这书应该不太能上台面。

方掌柜接过扔过来的书，瞥了他一眼，才打开来看是什么东西。

看完后老脸一红才赶紧合上，这书是什么时候被放在书架上的？难不成是早上收拾书架的小崽子不小心放的？

方掌柜讪讪地笑了：“明面上是不卖的……”但是耐不住也有需求嘛，这画册画的极好，好多小公子买，价钱抬得极高呢。

小蛇也不懂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老畜生肯定又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圆亮的眼睛跟著书生一起瞪他。

作者有话要说：莫着急，新的一周肯定会生崽崽的~感谢在2020-10-04 19:54:33~2020-10-04 23:3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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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小蛇的伤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爬上爬下压根无压力。裴邵预支工钱后先是去将欠大夫的银子还了，剩下的便用来在市场里给小蛇买肉吃。

每每要清洗净血丝才切成小块喂给小蛇。

小蛇原本嗜好活物，只是不敢吓到书生, 也就乖乖地吞咽书生喂进嘴里的肉块, 而且书生喂的它都觉得很好吃。

裴邵将小蛇抱在怀里, 细细地看它身躯。小蛇被养的圆润了些, 身子更加巨大, 圆滚滚的, 在旁人眼里十分骇人。

不过裴邵却颇有一种养成的快感, 自己的小蛇现在被养成了小胖蛇了。

也许是因为伤势好了，结痂处的疤开始慢慢脱落, 摸起来凹凸不平且粗糙的很。特别是那些脱落了一半的疤，剩下那一半还黏在蛇的肌肤上，一不小心就会刮蹭到, 很容易被伤到。

裴邵不敢去碰那些疤，怕会影响小蛇的恢复, 只得让它自然脱落, 有时小蛇在它膝上坐一上午，布袍上就密密麻麻地满是脱落的被烧焦的黑色蛇皮, 诡异又惊人。

小蛇看着自己的杰作也羞涩起来，将脑袋埋在男人胸膛里, 身子也往里面钻, 好像这样就能洗脱自己的罪证。

裴邵那起一片脱落的痂, 研究了片刻, 有些溺爱地摸着小蛇蜕皮之后已经变得光滑的地方道：“等宝宝其他地方的疤都脱落了，肯定光滑又好看。”说完还十分认真地开始数小蛇已经脱落下来的疤。

小蛇撒娇般地嘶嘶地叫了两声，又乖乖地呆在男人的怀里, 再过些日子，它就是最好看的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