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2 / 2)

楚亚夸道:真聪明。

我留你喝酒,不过是觉得你来都来了,有些话总得有个机会说。

而现在,也许就是最好的机会。

浓烈的酒味儿在周围流窜,纸杯被两人浪费了一个又一个,楚亚摸出打火机,语气带着倨傲,问谢廷:同样是在我打算放弃理想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你知道你和IS战队的小伙们最大的区别在哪吗?

谢廷直直看着楚亚,气氛突然其来地严肃,他便抱了抱拳:有请ChuY大神赐教。

楚亚淡淡笑着,好半天才重新认真起来,继续说:区别就在于,他们只是觉得我不好这其实没什么毛病,我走就行。

等我离队了,战队照常打比赛,欧总缓过这口气,不见得买不到比我更好的选手IS战队也不见得比有我在的时候差。

所以至少,他们不会在赛场上动手动脚。但你不一样你是会打假赛的,明白吗?

谢廷安静听了一会儿,摊手道:怎么,嫌我没他们高风亮节?我从前对你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

对我好又怎么样?楚亚却带着戏谑的意味看向谢廷,我扔几张钱下去,有人比你对我更好,还带全身按摩呢。

他满嘴玩笑,但不消片刻,他的眼神还是冷淡下去,声音也逐渐漠然:你以为你打假赛这事儿,只是你我之间观念不和然而这根本不是你我之间的矛盾,而是你和所有对手、所有观众的矛盾,也是你和电竞比赛本身的矛盾。

谢廷听得不屑地一笑,手却不自觉捏紧了烟。

接着,不待他回答什么,楚亚沉沉的声音便继续传来:老谢,你要知道,我是没有资格代替电竞、代替我们的对手和观众原谅你的。

***

空气冷了下来,一阵长久的寂静后,客厅里传来楚亚把烟摁灭在水中的轻微声响,他睁开浮起淡淡血丝的眼睛,在一片狼藉的桌子中挑拣了两个还干净的杯子,咕咚咕咚满上了。

随后,他将其中一只杯子推到依然不愿说话的谢廷面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电竞吗?

谢廷不予回答,楚亚也不像要真心问他似的,很快娓娓自答起来。

说白了,我的父母身为罪犯,穷凶极恶,是被抓到就会立刻死刑的那种,所以我从小到大,遇到过很多不怎么友善的对待。

这些事儿我不知道怎么去回忆,也不认为别人有对错,他们不喜欢罪犯的儿子,只是人之常情。

可是,竞技不一样如果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纯粹的东西的话,那,竞技一定是最接近纯粹的。

纯粹到从不问他的出身,只需要他堂堂正正带来胜利,他就是干干净净的英雄。

谢廷捻着杯子边缘,仍没有回话,楚亚见状也把弄着手中的杯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周围有浓烈的烟味和酒味在撕扯,终于,在某个灯光轻晃的刹那,楚亚一下碰翻了眼前的杯子,声音突然变大:我TM就想老老实实打个比赛,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博.彩?

有些话,他似乎想了很多年,终于找到了那个爆发的缺口。

你欠了多少债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的存款工资奖金都可以给你,我他妈出去裸.贷也得给你还上啊你连借条都不用给我打一张,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这些质问仿佛已经横亘在两人中间多年,楚亚没想过自己会说出口,谢廷也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听到。

他难得目光闪烁回避开楚亚的视线,半晌后才开口:博.彩来钱快,我只是觉得我们没必要耗着。

你放NM的屁。楚亚砸了纸杯,没多大响声,却让周围的空气足够紧张在谢廷复又执拗的沉默里,楚亚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到STG战队配合搞事,一再拿游戏开玩笑,就是想看我重新走到输掉比赛、被人排挤那一步到时候,只有你还拿我当朋友,所以我们总能和好,是吗?

谢廷压紧了掌下的杯子,这一次,他总算回答:可以这么说。

楚亚却反问:你TM自己信吗,谢廷?

他知道,谢廷或许比他更清楚,他们之间压根没有和好这条路,但以谢廷的性格,心中有不甘就一定不会放下不尽力一试,总说服不了自己。

好了,现在你试了,也得到结果了。楚亚摊手,某种意义上是如释重负,我差不多也走到那一步了,我甚至后悔了,我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成为职业选手你看,ChuY换了四个游戏,从没说过这种话,但即便到了这个份儿上,即便你的出现像救命稻草,我也不打算抓住了。

空气寂静,隐约有月光落进来,楚亚看向谢廷,继续道:LX,你应该明白,其实你做什么都不重要,不论发生什么,我依然是ChuY,是那个别人眼里死皮赖脸不肯走的神经病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放过你自己。

楚亚说完便重新点燃了烟,两人之间蔓延开一阵长久的沉默,待烟头燃尽,谢廷才轻笑一声,如同获得了某种答案般,骂道:就TM离谱,还真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他轻叹起来,声音逐渐在烟雾中散开:ChuY果然还是这样,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

这场谈话并不算很愉快,酒过三巡,还满着的瓶子不剩几个,谢廷松口气撂下烟头,不打算再多待了:其实我没告诉你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心里有预感,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看来从今往后,我们就只能是彻头彻尾的敌人了。

滚。楚亚一如当年,不和他客气,说得像NM我俩有一腿似的,我回去怎么跟路队交代?

谢廷斜他一眼:得了,比起你,我还是更想跟路沨有一腿。

这话让楚亚差点对他对手,他也一脸嘲讽,说:听你这意思,你还打算主动回去认错?

楚亚一动不动地看着一片混乱的桌子,嘴角有惨淡的笑意:不然呢?

难道还真能像我嘴上说的那样,不找路沨道歉了,不回去训练了?

说着,楚亚的语气极凶:我TM有那么硬气吗?

你妈的。谢廷听罢,把灭了的烟头往楚亚身上扔去,换来对方对自己祖宗的一阵亲切问候,不过他却没有还击,只是站起来道:喝了这么多,明天下午就得集中训练,我看你够呛。

他知道这么折腾,对方前段时间才复发的胃病不可能不冒出苗头,然而楚亚皱了皱眉头,只笑:就这几杯白开水,不够爸爸酒量的十分之一,别说明天打训练赛了,打你都没问题。

谢廷把大衣口袋中的药拿出来扔到桌上,接着,他回了句自求多福,我以后多半还会继续搞事后,便起身打算离开。

月光从身后笼罩过来,轻纱般薄而微凉,转身那刻,他听见身后的楚亚说:改天寄个东西给你,到付,你记得收。

他没有回头,只问:是什么?

楚亚的声音同样平静:是当初你带我去看病,我从那个庸医那儿拿到的药费单。

是活了这么多年难得收到的温暖,它被放在行李中,很久没有人清理,便留了太长太长的时间,直到从一页承载年少岁月的纸,变成了一张可回收垃圾。

现在,是它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浓烈如初的烟酒味儿充斥在狭小的客厅,谢廷没有回话,周围寂静,只剩他离开的声音。

那一刻,他的脚步似乎比平时缓慢,又似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