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欢呼,然后是热闹的锣鼓声。

咚咚锵,咚咚锵,越来越近。数十个衣着光鲜手抱鲜花的少女排成两列在载歌载舞,她们的后方的少年抬着一座被鲜花盖住的神像紧随其后。脚链上银铃发出叮铃叮铃,所有人跟着花轿欢声笑语,两边的行人纷纷避让。退至一边,恭送神像路过,双手合十喃喃地祈愿。

紫儿一看花轿到了,顾不上脚崴了,一瘸一拐地就追上去:“母神娘娘游街了!快去祈福!”

“母神娘娘?”

单九与周辑对视一眼,终于发现关键了。

两人跟上兴奋的紫儿穿过人群,挤到人群最前面。正好少年们抬着神像路过,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那载歌载舞的少男少女稳稳抬着神像,其中有一个少女手抱玉瓶,不停地对两边行人身上洒水。单九盯着花轿看,正中央的神像早已被鲜花掩盖。但透过缝隙依稀能看到神像的面相。

——那是一个身体纤细的女子,带着面纱。面纱从额头垂到脚踝。随着轿子一摇一摆,显得极为娇俏。神像的底座还立着几只青蛙,鸟雀。细看,手里握着的那束花不是旁的,正是天竺葵。

“快快!低头低头!”紫儿连忙拉住单九,将她的脑袋往下压,“呀,那可是母神娘娘,怎么能直视母神娘娘的圣颜!娘娘最不喜直视她容颜之人了。低头低头!”

单九哦了一声,顺势低头。

周辑扫了一圈四周,所有人都是低着头,不敢直视神像面孔。

“你们是外乡人不知道,不知者无罪,母神娘娘定然不会怪罪你们的!”紫儿眼巴巴地望着,都忘了脚疼,“但下回且千万别这样了。母神娘娘不喜欢旁人直视圣颜。她虽然仁慈,却极厌恶屡教不改之人。同样的错犯两次,是要降下神罚的!你们快别盯着看了!”

直到神像走远,紫儿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单九对这个母神娘娘实在感兴趣,刚好紫儿满心崇敬,一肚子话想说。单九才一问,健谈的姑娘紫儿便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原来这所谓的母神娘娘,是三百年前瘟疫肆虐后降生在阴山一代的‘神灵’。这几百年,她被十里八村的村民供奉,吃了不少香火便就此落了户,在此地保佑此处年年风调雨顺。

紫儿眉飞色舞,说着说着,突然压低了嗓音悄悄道:“村上的老人都说,母神娘娘其实不是风神也不是雨神,是吃元阳元阴的送子娘娘。若是有那干净的姑娘小伙儿,在庙里结了姻缘成了好事,娘娘必定会降下福泽。幸运得话,还能得到娘娘一个允诺。”

“哦?有这事?”单九的眼睛眯起来,“为何要吃元阴元阳?可有什么根据?”

“不知道啊。不是祭神日,大人不准我们去神庙玩儿的。”

这些话紫儿也是听隔壁家的老阿婆说的。她没有看上的情郎,对情情爱爱还懵懂。听了,就是觉得事情惊奇给记心里了,“阿婆说,娘娘的允诺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得到些东西,就要失去些东西。娘娘虽然能帮着完成愿望,轻易不要去跟娘娘求愿。”

周辑动了动小手指,略有些阻滞,手上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弦连在了那花轿上。

单九眼皮子淡淡一挑,对这个‘神灵’的身份很是存疑。神灵哪有吃元阳元阴的?只有邪神鬼神才会吃这些东西。这般也解释得通了。怪不得那些纸糊脸要抓人成亲洞房。原来是为了元阳元阴。

等等,元阴她能明白,元阳又是怎么回事?

斜眼看向一旁笑眯眯的男人,自称合欢宗澈元君,就这玩意儿还有元阳?

周辑镇定自若地否认:“估计‘她’眼瞎了吧。”

“这种靠元阳元阴为食的鬼神,不可能嗅错食物。”以为她是才下山的憨憨吗?这种谎也撒得出口!“你不是澈元君,跟我那徒弟又是什么关系。”

“你徒弟?”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本座不认得你的徒弟。”

单九都要被这人的厚脸皮逗笑。就这张铁证的脸和板上钉钉的红眼睛也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知道友可曾听闻‘狼来了’的故事,谎话说多了,指不定哪天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男人不以为意:“那你放心吧,本座从来都是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

单九:“……”

彼此冷哼,单九扯了一把差点摔倒的女孩儿,将人扶正:“去一旁坐下,我替你瞧瞧腿。”

高深的医术不会,但单九这些年风雨里走过来,大大小小的伤受了不知多少。这等断腿断手的小毛病,她顺手就能给治了。

拉着女孩儿走到一旁无人地方,单九低头捏了捏她崴的脚踝。

“稍微有些麻烦,”骨头错位,韧带伤着了。单九半蹲在她的跟前,手试探地在她脚踝的伤处探了探,找准了位置,“你忍一下,可能有点疼。”

那姑娘也不娇气,点点头,单九咔地一声,姑娘一声惨叫就给骨头拧正了。

“行了。”单九站起身,“回去敷点药,养一养。”

紫儿试探地走了两步,感觉好多了,连忙道谢。魔主大人从头到尾就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单九也不指望他,摆摆手:“你家在哪儿?我们正好无事,送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都已经帮了大忙。”

“无事,”单九笑得十分和蔼,“见你面善,正好我们夫妻……”

‘夫妻’两个字一冒出来,魔主的眼睛就眯起来。单九不搭理他,继续道:“……俩也迷了路。身上银钱也花光了,夜里没处歇息。去你家中借宿一宿,不知方不方便?”

“当人没问题!我家屋子虽然不大,分一间出来还是可以的。”紫儿一听立即就答应了,“我家在荷花镇南边的阎村,离这里好几里路呢。你们送的话就太远了。跟阿爹阿妹说好逛完街去牌坊那等着。将我送到牌坊,等一等阿爹和阿妹。”

单九笑眯眯地点头,“这是当然。”

这街上虽然热闹,其实从街头到街尾不过半个时辰。他们才走没几步,但神识已经将这方圆百里之内都覆盖。虽然不清楚这些人是活是死,但一举一动都在单九神识的覆盖之下。镇上也没生好看的,刚好他们离牌坊不远,单九两步走上前,正准备将人打横抱起来,就听一道声音插过来:“等,等等!”

单九一愣,几人扭头就看到一个黑皮少年满头大汗地举着一个荷包冲过来。

“等,等等,你们等等……”那少年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弯着腰深吸一口气,站直问道,“姑娘,荷包,荷包……”

“这荷包可是这位姑娘的?”那少年抬袖子一抹额头的汗,深吸好几口气才将这口气给喘平。他龇出一排大白牙,弯着眼睛就笑起来,光下看着十分晃眼睛:“我家少爷方才见姑娘追的辛苦,便顺手制服了小偷。姑娘且看看,这里头的银子可有少?”

紫儿连忙接过来,当着人面就打开了。她荷包本就空空,除了一两银子就剩几个铜板儿。倒在手上,一文钱没少。紫儿高兴得脸上就笑开了花。连忙就要给这少年跪下道谢。

“使不得使不得!”少年惊恐,“这银子是少爷给抢回来的,姑娘要谢,就谢我家少爷吧!”

说着,那少年一指旁边的竹楼。几个人看过去,一个白衣的青年静静地立在窗边。单九忍不住又要挑眉,果然一切都有定数。窗户边上站着的正是百利无忧。

他远远地向这边颔了颔首,目光清澈又灼灼地落到正中间的紫儿身上。

不出意料,两人四目交接,彼此脸上都是一见钟情的笑容。

百利无忧盯着紫儿看了许久,感觉到两边视线才注意到自己这般盯着人家姑娘看太过失礼。偏过头,喊了句随从的名字,带着人便转身离开。

紫儿一直盯着他背影远去,依依不舍地感叹了句:“他长的真好看。”

单九:“……”

单九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周辑,冷不丁与他目光对上。单九撇开头,嫌弃地翻白眼。紫儿这姑娘年纪轻轻的,眼睛就瞎了。

“走吧,送你回去。”

……

其实路程也不远,几步路就到了。一行人到牌坊边,还没看到人呢单九就想注意到牌坊的颜色变了。他们当时进来,牌坊一幅年久失修的模样。折回来,这牌坊反倒色泽鲜艳。

“谢谢姑娘了,就将我放到那石头上吧。”紫儿指着牌坊下面的底座,让单九放她下去坐。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天边红霞漫天,眼看着日头就摇落下去。

几人在这边等了会儿,老远一个黑脸的汉子并一个蓝裙子的姑娘快步走过来。两人都背着大框,那老汉手里握着两把镰刀,走起来哐当哐当的响。这一靠近,发现紫儿腿受了伤。老汉连忙蹲下检查。摸了扭到的位置,骨头已经被拧正。听说是单九救治的,老汉连忙道谢。

“老人家不必道谢,这是内子应该做的。”魔主大人端得一幅正人君子模样,说着还揽了揽单九的肩膀,“正巧我们夫妻俩没处可去,怕是这几日得去贵宅借宿一宿。”

单九木着脸:“……麻烦老人家了。”

“这是当然的,这是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