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一言惊住朱氏,这什么意思?她盯着吉诚,久久才回过味来,不禁瞠目,急急上前小声问道:“爹娘要分家?”

吉诚没回她,倒床上翻身朝里。朱氏急了,坐过去推他:“你倒是说呀。”怎么就要分家了?她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想现在分。

“最迟也就明年秋后。”吉诚心里头是跟老二想一样,早点分家,三兄弟各走各的路。日后谁若有心帮扶就拉一把兄弟,若不愿意,他们也不去扰着谁。

朱氏松了口气:“秋后可以。”

西厢三房,黄氏一脸愁容,与女儿相顾无言。两个儿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里屋门边,看着他们娘和大姐。

吉欣然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但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至少奶没跑来西厢打骂。转头看向两个弟弟,她婉笑:“你们也快回屋睡吧,明儿天不亮还要去私塾。”

“大姐,”吉信旻已经十一岁了,该懂得事他都懂:“奶她”

“只要你跟信嘉好好读书,娘和我所受的苦就都值得。”吉欣然起身,送他们回屋。

待里间只余黄氏一人时,她面上了没了愁,眼神平静不含一丝怯与柔弱。听着骂,嘴角微微挑起,尽是嘲弄。

吉孟氏足足骂了有两刻,睡在里头的吉忠明也不去拦。

待骂累了,吉孟氏心中还很是为自己不平,下炕喝了半杯冷茶,转过身就冲老头子说:“凭什要给他一百两银子?他之前卖副榜名,予我五十两银,我就把那五十两给他。”

她供三房供得够够的了,老三就这么对她和老头子的?心寒得她全身都在打哆嗦。一家吃喝用全在公里,藏了钱竟敢在外私买铺子。他这是把老大、老二踩脚底去了,就他是亲生的?

吉忠明睁开眼睛:“那一百两分两次给,明年七月,他启程去阳安省府时,给五十两,分家时再给五十两。”

吉孟氏不愿:“你就那么肯定他明年会中?”老头子的意思她明白,乡试前给那五十两,若老三当真中了,那他这举人便是吉家集全家之力供出来的。

有这底子在,哪怕是分家了,老三也不能独个好过。他得顾着老大、老二和丫儿,不然就是忘恩负义,品德有亏。

“哪有十足的事儿?但都到了这境地,咱们也不差这五十两。”吉忠明转头朝老妻:“不早了,上床歇息吧。明日你也别针对老三媳妇。三房的事她就是有心,做主的也还是老三。”

“混账东西,”吉孟氏气捋不顺。

与她一样气不顺的,还有百里之外的一人。范州府潭黟县运祥客栈,客院里正房堂内,杯盏碎片洒了一地。站在堂中的鹿眼美妇,一手握帕撑在六棱桌上,腿边跪伏着方脸婆子。

“他要多少人伺候?迟家小子、陈家老二还不够吗?他这是存了心要与我这个母亲作对。”

方脸婆子额上都冒汗:“我的奶奶呀,迟家小子、陈家老二可不是咱家奴才。还有您您不能让田老牛去打听大人的事。要是被少爷察觉,您和奴婢一家就都没活路了。”楚老太爷那是什么出身,辽边马匪,杀人不眨眼的!

虽说大景建国时,老太爷就金盆洗手,领着他那群伙计策马离了辽边,置田桑种,娶妻生子,但血性难消啊!

当年独孙丧在外,要不是小少爷还活着,老太爷子有顾忌,奶奶不会真以为他是怕了谁,才束手不查孙儿死因?那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孙子,大老爷早丧,就留下那么一根独苗苗。

楚韩氏两眼蒙泪:“可可是表哥”

“没有表哥,您此次来齐州府只是为了还愿。”方脸婆子直起身,两手扒住妇人,勒大眼小声警告道:“奶奶,您要清醒,大人失踪的事,咱们沾不得。”骆斌云家中大妇,也不是吃素的。

楚韩氏跌坐在绣凳上,眼泪直流,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早知如此,她就该绝了念头,不应他来这齐州府。

夜深人静时,一抹烟燎气自客院正房散出,正房里渐渐明亮却静默无声。守门的婆子仍倚门沉睡着。

屋后老樟树上,瑞凤眼少年背靠着分枝干,玩着挂在腰间的小木珮,修长干净的手指白得泛光。

第10章 识破

烟燎味呛鼻,他却无动于衷。直到火势大起来,才从树上一跃而下,漫步往东厢去。不过百息,寂静的院子里传出叫喊。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快救火啊奶奶大奶奶还在屋里”

少年只着一身白色缎布里衣,冷肃着一张尚未脱尽稚嫩的清俊面容,从东厢奔出。冲到正屋外,见火势已大,目露惊惶。

丝毫不惧滚滚浓烟,上前一脚踹开紧闭着的门。没了阻挡,火舌猛扑而出,少年侧身避开势头。屋内有微弱的呼救。

“奶奶奶奶,”方脸婆子在屋外急切地呼叫,但又却步不敢靠近快被火势吞没的屋子。眼见少爷冒险进屋,她不禁追上前,只两步又顿足。老眼盯着丈外那扇如恶兽血口的门,犹豫两息,终一咬牙投身进去。

那两母子有一个出意外,她一家都得陪葬。与其在这害怕,还不如搏一搏。

这时客院里人都已醒来,端盆的端盆,拎桶的拎桶,开始救火。不久运祥客栈的掌柜带着一众店小二也着急忙慌地赶了来,加入其中。

慌乱中,狭长眼青年迟潇突然想起什么,瞪直了眼大转身,目光扫过周遭来往的人:“陌哥儿呢?”

声才落下,正屋轰然塌顶,与此同时一团火苗撞窗而出,正好迎上扑来的一盆水。迟潇闻声看去,大惊丢下拎着的桶,和娃娃脸陈二道冲过去,将被压在已焦黑了的锦被下的少年拉出。

“陌哥陌哥二道,快找大夫。”

棉被下还有一妇人,妇人脸被熏得黑如锅底,眼睫都秃了。一头原本油亮的青丝,此刻亦如干枯了的杂草。

大夫来时,少年已清醒,披着件轻裘正站在东厢外,面朝着已扑灭火的正屋。正屋顶塌了,房梁只剩两根。火扑灭都有两刻了,仍有青烟不断冒出。

迟潇一直守在旁,见二道带着一背药箱的老头回来,凑近少年:“陌哥,过去给大夫瞧瞧。”里屋那个死了没事,这位可是老楚家的命根,若是出了差子,那他和陈二道也别回楚田镇了。

少年闻言回身,拱手向老大夫:“有劳您先去看看我娘,她被烟呛着了,至今未醒。”

留着寸长白须的老大夫,点了点头,就随候在门边的长脸婆子进了屋。

见状,迟潇撇了撇嘴,不高兴地抱臂转身,与陈二道开始挤眉弄眼。

若不是里屋那位大冬天的要来齐州府还愿,他们也不会遇着这糟心的事。天干物燥的,还敢在屋里点香、烧炭。现把人客栈房子给烧了,这得要赔多少银钱?

老太爷那么大岁数了,辛辛苦苦守着百顷良田,还不是想给陌哥多留点媳妇本。她这个做娘的倒好,嫁入楚家都快二十年了,还委委屈屈。整日里啥事不干,尽知道霍霍。

陌哥他爹,当年真是瞎了眼了,拼小命下水去救这么个糟心娘们。要他说,楚田镇随便拉个佃户丫头出来,都比她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