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是是,”黄老娘这一月也没少受儿媳妇罪。

“我不知道她在闺中时,是不是也整日眉头皱得跟喝了两斤黄连汤似的?反正自嫁到吉家,我就没见她怎么开颜过。这是嫌吉家日子不好过?”吉孟氏没给留脸面:“要不是看三孩子面上,我早让老三休了她了。”

“不能够不能够,”黄老娘急忙上去给吉孟氏顺气:“是我没教好,我的错。老姐姐再信她一回。以后她若还敢作死,您叫人到镇上知会我一声,我自带笤帚上门收拾她。老姐姐别跟她气,不值当不值当”

黄氏紧抿着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滴,十指紧抠着地。厨房里,灰头垢面的吉欣然想出去看看,但她这样子

“好好捡你的豆子,大人的事少管。”洪氏擀着面皮,心里警醒。以后欣欣大些,她可得盯紧点,万不能学了黄氏母女。

黄氏被送回来后,消停了,日日晨昏定省,不敢再凝眉。冬至前天,吉彦归家,她也不敢提之前事。倒是吉忠明叫了吉彦去,将事讲明。这吉彦才从正屋出来,又被他娘喊住。

“你过来。”

“娘,”头戴四方巾的吉彦,有心想说两句好话替黄氏赔不是。只话还没出口,就见他大哥领着信耘扛着两大麻袋走来。嘭嘭两声,将麻袋丢到他脚尖前。

吉孟氏指着麻袋:“里面装的是落花生,你这两天给剥了。”

第12章 一起

“娘?”吉彦诧异,目光自地上鼓囊囊的麻袋移向板着脸的老太太,见老太太不像是在说笑,又转眼看向他大哥。

吉诚父子不约而同地撇过脸去,他们只负责听差使,旁的掺和不了。

“怎么?”吉孟氏口气很冲:“你那手太金贵,只能握笔拿书,剥不得落花生是吗?”以往都是她太纵着了,才叫这一个个的不拿她当号人看。好挺好,真当她有气只会往肚里咽?

吉彦连忙摇首:“当然剥得,”面露难色,“就是儿子前天向县学张教谕借了《战国策》,书上有三霖书院山长张共简先生的释义。儿子正想抄来细读。”说完又笑开,“不过娘既然有事叫儿子做,儿子无有不从。”

还在这跟她玩花花肠子,吉孟氏都想抡起巴掌给他两下子:“家里供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若因差着两天,就没考中举人,那便是你的命,也是我和你爹的命。”

“娘说得是。”

“别站着了,赶紧去剥。”

“是,”吉彦心中苦笑,原还想救妻女出水火,不料这会自己也空不出手来了。垂目看向地上这两大麻袋,还真是实实在在。他都有多少年没剥过落花生了?

嘴上已冒青茬的吉信耘,等他奶离开了,才敢小声问一句:“三叔,要我帮您把落花生搬到厨房吗?”正好三婶和大妹在那捡豆子。

吉彦看向他大哥。吉诚心里还堵着,也不想理会他,转身走了。

“您别指望我爹会帮着剥了。”吉信耘拉起一麻袋:“后院仓房里还有十三口袋落花生,奶正愁没人剥。”

现家里也就爷跟小姑没在怕,旁的都绕着奶着走。他娘说了,奶在立威。

正屋东耳房里,吉安收针,习惯性地将手里绣好的锦囊来回翻看两遍,才放下。拿开腿上的汤婆子,站起身,伸展发僵的腰。

活动开手脚,便摆开阵势开始打太极。前世,她是上了大学,才知道体育课也不太好蒙混。

太极,她苦学了两年,都形成身体记忆了。抬手分腿抱球,忙活了四十天,终于将六十只锦囊绣完了。接下来可以空两天,然后再绣小桌屏。

桌屏上的经文,她准备请爹来写底本。爹在县里西陈书斋挂名,抄了十来年的书,笔下功夫那是十分了得。

连着打了三套太极,吉安才觉身子彻底舒展开了。将绣囊收回床尾箱子里,拎了茶壶出去。院里摆了几排大白菜,他爹好吃酸菜,家里每年都会腌制一些。

推开厨房的门,吉安见她三哥坐在矮木墩子上,面前大簸箕里,冒尖的落花生。

“小妹。”吉彦一身干净的儒衫与这烟火气重的厨房是格格不入,但他脸上神情自然,剥起落花生也熟练得很。咔咔的

吉安瞅这一家三口,突觉很顺眼。捡豆子的捡豆子,剥花生的剥花生,这才有个平头百姓样。

“三哥。”吉安提着壶走到水缸那,拿了葫芦瓢舀水。

白净的脸上沾了灰的黄氏,直起腰板看向连背影都透着冷情的小姑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小妹,娘心里有气,我知道。但大好时光,你三哥不能在这耗着,他还有更紧要的事要”

“三嫂,”吉安打断她的话:“三哥苦读多年,腹中早有累积。我以为娘让三哥剥落花生实属用心良苦。读书人,不能死读书,偶也要体悟一番人间疾苦。”壶装满水,转过身来,回视正看着她的吉彦。

“人纵有高志,但脚踏的是实地,不能忘本。三哥,你以为呢?”

“忘本”两字入耳,吉彦心一坠,再闻小妹问话,他扯起唇角笑回:“最近又读什么书了?”

“没读。”这只是她在发现黄氏有两副面孔后的感悟。吉彦该是知道黄氏本性的,但多年来,他任由黄氏不断挑衅娘。所求的不过是腾达后无累赘,他一家独善。

真是好算计!吉安也不知该说他凉薄,还是该骂他天真?拎着壶,不管三人,回去自己的耳房。

她才走,吉孟氏就来了,从炉子里夹了几块烧红的木炭,端着离开。吉欣然看了她爹娘一眼,将手中的豆子丢进篓子里,追了出去:“奶,既然家里有活要干,那我跟娘可不可以不捡豆子了?”

捡了这么些日子,她指甲都黑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从前总觉爹不在家,娘又不得奶喜,他们三房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现有了对比,她不那么认为了,奶以往真的没在针对他们。

吉孟氏脚下没停:“眼里有活好。那今天把豆子捡完,你们就开始剥落花生。仓房里剩下的十多口袋,便交给你们娘俩了。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应该能剥完。”

奶在说什么?吉欣然愣在原地,久久不想回神。

黄氏在娘家时,吉孟氏就想好怎么治她了。只一句话,不让她闲着。黄氏若无事再敢掉一滴泪珠子,她就让老大送她回娘家过年。

以前顾着老三体面,如今她恨不能连那混账东西一块送去黄家。

傍晚,吉俞提着两大挂猪板油回来,一进厨房,还以为自己走错地了。稀奇呀,老三怎么在这剥落花生?

剥了一下午,吉彦手指头都瘪了:“二哥。”

“二伯回来了,”吉欣然也跟着叫人。

吉俞将提着的猪板油,交给在灶上忙着的媳妇:“爹给的。”

洪氏接过,凑了凑鼻子,皱眉问道:“你怎一身猪屎味?”这男人干什么去了?人老三在县里还赶在午饭前到家。她等了一天,他倒好,这会才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