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庄头到了近前,没停下脚,往靠右的小院:“你们跟我进来说话。”以为他是要领人到屋里坐下谈,不想却是站小院里。

吉安见状,没有进门,吉孟氏跟着进去了。

买家、卖家在价上难免一压一抬。庄头咬死要六百六十两银,吉忠明夫妇只愿出六百两银,争执声渐大。就在激烈时,最左边的小院突来吵骂声。

吉安回头看去,只见一蓬头垢面辨不出男女的孩子逃出小院,慌不择路。那孩子极瘦弱,脚上草鞋都跑丢了一只。

“死丫头,我看你是活腻了。”一个身着灰布襦裙的盘头妇人,拿着根手腕粗的棍子追上来:“敢咬你奶,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院里还有老妇的哭嚎声。

孩子回头看人,没注意前路,一头撞向吉安。吉安瞧着虽纤纤,但身子骨结实,手挡了一下,后移了两步就稳住了身。倒是那孩子摔在了地上,露出了眉眼。

“吵什么吵?”

庄头大骂:“一天天的,没个消停的时候,老子的运道全叫你们给败没了。”

快到近前的妇人,似松了一口气,停下脚看着还瘫在地上的女娃,咽了口气转身往回。

吉孟氏来到院门口,见吉安无事又回了院子里,继续配合着讲价。实在是这个小庄子拿来给闺女当嫁妆正正好,她两口都不想错过。

看女娃脸上伤处倒插着十数小木刺,吉安心一疼,上前将人拉了起来,带到屋旁。

女孩抬起粗糙得跟鸡爪似的小手抹了把脸,紧咬着牙也不哭,眼里尽是倔强。

吉安撩起帷帽下檐,取出自己的方巾,擦了擦手,半蹲下身:“你别动,我帮你将脸上的小刺拔去。”也不等同意,一手摁住女孩后颈,一手小心地去拔。

女孩没有反抗,只盯着眼前这个和剥壳的鸡蛋一样白嫩的姑娘,清香钻进鼻。她不禁凑鼻,又吸了吸,这比那老虔婆身上的脂粉味香多了。看清她眼里的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

拔下两根,吉安见女孩眼里生泪,便以为是太疼:“刚那是你娘吗?”她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又快速地拔下一根小刺。

“你犯错了?”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女孩不回吉安的话,仍盯着她看。她是在心疼她吗?

吉安用方巾擦拭女孩冒血珠的伤处,眉头微蹙:“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不了,就隐藏。”抬眼回视她,“这个隐藏,不是说藏起来,而是淡化自己的存在,避人锋芒。”

女孩梗着脖,抽了一下,哑声说道:“娘是亲娘,爹却不是亲爹。我娘打我,总好过那一家子打我。”她就是个累赘,有她要吃饭,娘即便生了弟弟,也还是任老虔婆磨搓。

吉安闻之鼻酸,原是这般。

“你买下人吗?我很便宜,只要出银钱,我娘就会卖。”卖完了,娘就好跟于老虔婆好好干一仗。女孩紧抿着嘴,两眼睁得大大的,她不想让眼泪流出眼眶。

“我”吉安难得地愣住了,她能吗?

在院后菜田外站着的锦衣少年,右手里转着小木珮,低着头,脚来回踢着一块小土块。量完田回来的老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至他身侧,眯起老眼细看不远处的两人。

可惜,都侧着身看不清脸。是来买庄子的另一家吗?余光扫了他家小祖宗一眼,心头一动,轻轻拐了下人。

少年摇头。

老管家会意,眉开眼笑,拍了拍小少爷的肩,就径直向前。

正聚精会神给女孩拔木刺的吉安,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见是一打扮朴实的老人,连忙起身带女孩靠墙站。

走近了,老管家看到正脸,心里感叹,好标致的姑娘!不想惊着人,目不斜视快速走过。吉安低垂着首,等人拐道,才转过身准备继续帮女孩拔刺,一抬眼,却撞进一双寒眸里。

黑衣玉带,身段颀长。面若冠玉,气质矜贵。俊雅少年,不外如是。

少年敛下眼睫,慢悠悠地从她们身边经过,走向庄子大门。

前院,老管家连门都没进,就站在门槛外冲迎上来的庄头说:“良田不到五十七亩,旱地少还不肥,果子林枣树、频婆树都有虫洞。桃木也非良种。我家少爷说了最高五百五十两银,不卖我们就走了。”

第16章 辛语

闻言,庄头脚下一个磕绊,差点栽地上,这老鬼在瞎说什么?院里顿时沉静,均注视着门外的老者。

老管家见庄头怒目,似有些不高兴,冷哼一声又道:“老夫走南闯北,看过的地没有万亩,也有八千亩。进你这庄子之前,我跟着我家少爷已经在附近走了一圈。

离这最近的河道也在一里地外,虽说良田里有深井,但灌溉不能全靠深井。旱地说是十五亩,可挨着果林的那一拢田地下有根系,种什都长不好。五百五十两,已经算高开了。”

“你”

庄头真想上去给这老东西两下子,可又畏惧其吐露的“万亩”,颤着手指向门口:“你不买就滚。”眼瞎吗,没见他这还有旁的买家?

吉忠明与老妻对视一眼,意味分明。吕牙侩心里畅快了,他今天就是少赚点,也要把之前忍下的气,双倍还给老狗。

“这么说五百五十两,你是不卖?”老管家看庄头抄袖子脸瞥向一边,他丝毫没有要掰扯的意思,转身就走。

见状,庄头更是气得脖子都粗了。

这时吉忠明夫妇也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儿,上前作别:“于管事,我看今日就罢了吧?”

“怎怎不是,”庄头就怕会这般,急忙拉住想要离开的吉忠明,再没了之前的盛气:“老弟老弟,价钱咱们也不用再谈了,就按你说的来。六百两便六百两。”

吉忠明却是不认了:“今天我们来得急,并没有细细看过庄子外头境况,之后我又被果林的粉白花苞迷了眼。若不是刚那老人家细致,我和内人日后必定懊悔不已。

咱们这样的人家,银钱都是一文一文攒起来的,实经不起折腾。”说着话就去撸庄头紧抓着他臂膀的手。

庄头心里暗骂,但面上还是赔笑:“那老汉就没诚心要买,老弟你可别被他弄左了。错过我这庄子,你想再遇见合心的怕是不容易。咱们进屋坐下来再好好谈谈。”

吉忠明摆手:“没那必要了。”吉孟氏却是先一步出了小院,去寻闺女。

庄头见之,阻拦不及,慌忙看向悠闲在旁的牙人:“吕老弟,你倒是说句话呀?”心里深恨姓周的老东西,枉他先前还以为是遇着贵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