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1 / 2)

文武分列殿左右。不用小尺子唱“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来催,鸿胪寺少卿姚正就走出了:“皇上,东辽、北漠使臣将来朝,仪程尚未定。”

连日来,礼部、鸿胪寺在如何接待战败国使臣之事上一再上折,景易都是留中不发。他们大概也摸到他的意了,再三精简,但还是跳不出“厚待”。

“既然你提出,那就由你来说说如何接待战败国使臣。”

听着这话,姚正心一紧,思虑稍稍还是选择将心中所想直接言明:“臣以为对待战败国,不能一味地扬威,也要施恩。另,大景是礼仪之邦,盛情款待远方来客,也是应该。”

“臣附议。”礼部侍郎方立出列:“皇上,自古以来,就有降之不究一说。北漠、东辽惨败,亦都主动递上了降书。臣以为不宜再过分追究犯境之罪,应施恩感化,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和睦共存,互通友好。”

原工部侍郎吕曹华,在严启被罢黜后,晋升尚书。他也有话要说,走到大殿中央:“皇上,漠辽之所以年年来犯,说到底还是因西北地贫瘠荒芜,食不果腹衣不暖,为活命只得南下。臣以为大景若想长久安稳,施恩还在于施人予渔。”

一个接一个的大臣出声,几乎是全部支持厚待漠辽夏疆。景易心里的火愈积愈盛,看楚陌却一脸平静,似认真听也像是在出神。

张仲站在自己的位上,一语不发。他直觉,今日忌口舌。余光扫过武将队列里的那青年,他还是把嘴闭紧了等着。

皇上不问话,在角落处的谈宜田也不好冒然出声,只得认真记要。

当殿中站了十三大臣时,景易终于忍不住了:“楚爱卿,你是北伐军主帅,漠辽战败,你居功甚伟。对漠辽使臣来朝谈和之事,你不说两句?”

楚陌出列:“皇上,自漠辽来犯到战败,北伐军死在战场的将士八千七百四十三人,受伤的有一万一千三十六人,其中重伤重残七千九百六十人…臣看诸位大人都主张对漠辽夏疆以德报怨,臣甚慰,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对敌国都能施恩至斯,想来应是很乐意拿出金银来告慰那些死伤的将士,奉养他们的老小妻儿…”

辅国公魏兹强都快堵实的心窍一下子被疏通,畅快极了。来来来,先拿银子出来。别两嘴皮子一碰,说得轻巧。

“追根究底,那些将士的死伤都是为保大景山河秀丽,百姓安和。他们有恩于大景,有恩于安享了太平的所有人。诸位大人既能以德报怨,那报德报恩,该是不惜所有了。也不要你们多拿,两百万两黄金便可。”

张仲听得脖子都不禁缩了缩,两千万两银啊!论狠还是楚陌最狠,下手直刺要害。掏皇上的钱袋子,大话随便说。现在…倒是继续说呀,北伐军之后还有南风军。

娘的,要不怕殿前失仪,魏兹力都想把嘴张大了冲天笑。这帮虚头巴脑的文士就该让楚陌来治。一治一个准,治好的有张首辅,治不好的有严启、朱林等等。自己不结果,他就结果你。

谈宜田手腕不凝滞了,眼里含笑,行书飞快。楚陌…太投他的脾性了。

看殿中把头埋得低低的大臣们,景易挨个叫:“鸿胪寺少卿,你怎么说?”两百万两黄金,这是善之给漠辽划出的底线。

姚正心扑通扑通的,抓着玉圭的手紧了又紧:“皇上,楚大人说的在理,是臣想岔了…”

“你想岔了什么?”楚陌头都不回,凤目望着乳白的玉圭:“仗不需你们打,你们安居京中,锦衣玉食,何曾可怜过边关将士?施恩于漠辽?你们见过漠辽骑兵的凶悍吗,知道他们手中持着的弯刀有多利吗?”

工部尚书吕曹华锁眉:“楚大人,那依你之见,漠辽使臣来,该如何谈?”

“在议之前,臣先说明两点。”楚陌拱手向殿上:“一,此回大景与漠辽之战,起于漠辽来犯。二、漠辽并非主动递上降书,而是北伐军打到了两国王城,他们才不得不投降。”说到此,轻嗤一笑,“吕大人说‘谈’,我想问你,你有什么要与漠辽谈的?”

吕曹华感觉到了被针对:“当然是谈和。”

“谈和?”楚陌不悦:“你说错了,应该是漠辽求和。谈,有商议之意,在此用不着。朝廷只需列出条件来,割地赔银再加年年来贡,漠辽同意,那便‘和’。不同意…就继续打,打到‘和’为止。”

太和殿没声了。

景易看楚陌的眼神都带着虔诚,曾伯祖给他找的这祖宗,他以后要更加诚心诚意地供。听听刚那几个字,割地、赔银、年年来贡。一笔一画,都金灿灿。

吕曹华不认同:“穷生极恶,富长良心。”

“你如此大善,该是富可敌国。那两百万两黄金应是不在话下。”楚陌看向殿上:“臣请皇上全了吕大人的这份大善。身为北伐军主刷,臣也代那些死伤的将士谢过吕大人。”

“楚陌,我们讲的是理。”吕曹华沉脸:“国与国之间,还是要以和为贵。”

楚陌听不见后语:“穷生极恶,我认同。但富长良心…那就未必了。”回首看吕曹华,“不说旁人,就讲前工部尚书严启,抄家抄出多少,全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了。他富吗,良心长在哪?

另,在这跟我讲理之前,吕大人还是先寻个寺院,给你庶长子已逝的生母做几场法事,上几炷香,忏悔一番。毕竟其为了你的前程,忍了你降妻为妾,再娶高门的恶。”

第103章 骆家

“你…”吕曹华气恼, 冯婉娘是他这一生洗不净的耻辱。他用了十八年,极力将她掩埋,不想今日竟又被揭开。强压着不平, 跪地拱手向殿上。

“皇上,太和殿是议政的地方, 何等庄严?楚大人却因与臣政见不合,就在未知内情下, 提臣后院陈事,贬损于臣。臣恳请皇上做主。”

不等皇帝开口,楚陌再言:“你乃六部尚书之一, 二品大吏。居高位, 若私德有亏, 于社稷、朝廷、百姓都是大害, 在太和殿议正当宜。至于你说我未知内情…什么是内情, 从你嘴里说出的就是内情吗?

我且问你,你府上庶长子吕从庸的生母冯婉娘是不是你的童养媳?”

张仲直觉要不妙,在心里大骂吕曹华。若不是对温婷那丫头有愧, 他才不会在严启倒下后, 费大劲儿将这么个东西推上尚书位。工部尚书的位焐热了吗?他就敢在朝上大放厥词。

大景与漠辽之战,是楚陌打赢的。楚陌这个北伐军主帅态度都明摆在此了,你一工部尚书哪来那么多意见主张?眼长脸上做什的, 没看见他这个内阁首辅都不敢吱一声吗?

童养媳…吕曹华最恶的就是这三字:“她不是。”

“不是还是你不愿承认?”楚陌原不想揪着他不放,但谁叫他在此大谈阔论讲高德?真是恬不知耻。

“冯婉娘比你年长七岁, 入你家门时已十四。伺候你爹娘,还没日没夜地纺线织布供你上私塾。

你十七摘得沣水葵州案首,冯婉娘已二十又四。你一家嫌她,赶她走却分文不给。冯婉娘被逼得跳河, 是你屋后姓王的大娘将人救起。之后你家里怕事闹大,影响你的名声、前途,便不再驱赶冯婉娘,但却开始变本加厉地磨搓她。

不多久,你父亲夜半起身出恭,摔了一跤。冯婉娘帮你母亲服侍他,一服侍就是三年。你虽没三媒六聘迎娶冯婉娘,但与其有婚书,也存夫妻之实。冯婉娘辛劳操持家里,又全心全意侍奉姑舅,三十有一才怀喜。

她未出月子,你另娶高门。这不是降妻为妾,是什么?”

听完,文武百官不同情吕曹华,只好奇楚陌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知道得这般清楚?

“你也说了我没有三媒六聘迎娶冯婉娘。”吕曹华面上冷硬,没迎娶,哪来的降妻为妾?

楚陌轻嗤:“于情于理,你且说你该不该迎娶她?”

“皇上,冯婉娘到了臣家里才有口饭吃,才得活命。臣于她有活命之恩。童养媳只是一戏言,岂能当真?”吕曹华愤然。

“一个正当龄的姑娘,被送到你家里,没签卖身契,却与你有婚书。你说婚书之上全是戏言?”楚陌弯唇:“吕大人,我也忠告你一句,这里是太和殿。殿上坐的是君。你在殿中说的每一句若有分毫虚假,皆是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