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圣上平日里倒也不是不许她进紫宸殿,但是却从不许她留宿到很晚,也不允许她在天子的寝榻上偶尔睡一觉,更不许她喝酒。

但是她今天等圣上等得有点困倦,紫宸殿的内侍一向当她是祖宗,也不敢管,她几乎把这些平时的禁条都做了一遍。

“不会,”圣上头痛之余略有些无奈,“既然你顶替了茗风,就斟一盏茶来给朕。”

她很乖巧地去做了,何有为伺候圣上宽衣却被制止,退立一边。

他心知陛下虽然有些倦乏,但也不想在杨娘子面前显得太过松弛,笑道:“杨娘子换了打扮,奴婢刚刚还认不出来,心想紫宸殿什么时候添了一位妙龄女官,这样美貌。”

“闭嘴,”圣上见到她的一刻忽觉酒热上涌,现下心绪竟是说不出的烦乱,冷冷道:“是你自作主张?”

何有为道了一句不敢,心想圣上都这样对杨娘子千依百顺,杨娘子想过来的时候那他们谁又会拦,只是他也一向依顺天子的口风,便道:“圣人也是爱惜杨娘子的名声,等娘子和您说过几句话,奴婢让内侍送娘子回去安置。”

这确实不是儿戏,过了宵禁,再要把人送出去,即便是紫宸殿的令牌无人敢阻挡,但闹出来的动静只怕是瞒不过太后那边。

圣上终究也有了年纪,也不是事事都愿意旁人知晓的,杨娘子若是会被圣上封为皇后,那圣上自然会与太上皇、太后去说,现在总不好叫娘娘她知道有一个小姑娘能在陛下的寝殿待到这个时候。

杨徽音斟了一盏清茶过来,她素来只知皇帝的自持与俊秀,还是第一次见圣人醉玉颓山的风采,也觉新奇,便跪坐在皇帝膝边,将茶递给了他,柔顺倚靠在他华丽的蔽膝上,问道:“圣人难受吗?”

皇帝接过那茶,感知到她几乎与自己相贴的肌肤,茶汤几乎漾了出来。

他喝茶漱过口,略觉得好些,便分出心来抚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朕今日也累了,瑟瑟,朕让人送你回去。”

“我不……”杨徽音握住他抚摸的手,感受其中过蕴的热,贴近自己清凉些的面颊降温,低声请求,“我和圣人有几句话想要私下说,请内侍们先回避,好不好?”

何有为观察室内情景,见圣人并不驳斥,便率领伺候天子的内侍都悄声退下。

“瑟瑟,怎么了?”圣上轻声询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杨徽音摇了摇头,想他确实喝醉了,连她说来庆生都能忘记,自衣袖中拿出了自己用锦袋盛装的礼物,仰头双手递与天子:“圣人,这是瑟瑟的一点心意,虽然不算贵重,但希望圣人能喜欢。”

圣上嗅得到她衣怀间的淡淡幽香,看得见她芙蓉新艳的面颊,甚至从他的角度,完全可以窥见她低头去寻觅摸索礼物时露出的一点丰盈玉软。

他镇定心神,从她手中接过她所说的礼物,往年他确实说过不需要瑟瑟送这些的,但是瑟瑟自己偷偷去准备了,他哪里会不喜欢呢?

在打开之前,他就会喜欢的。

打开锦囊,是类似半心形状的木梳,上面刻了“水木明瑟”,她似乎很怕他嫌弃这份礼物的简陋,连忙撑起身子又问了一句:“圣人喜欢么?”

她跪直身子,面容与他几乎相距咫尺,那满是含情期待的眼眸似乎在说话,唇是鲜活的嫣红。

鬼使神差的,圣上很想亲一亲她额间那一朵珠光流转的花:“朕很喜欢,明日就教内侍拿来替朕梳发。”

圣上是这样想的,本没想真正来做,但是他今日极为逾礼,反应过来,他已经触碰到了她额间的桃花。

那朵桃花勾勒晕染得很巧妙,隐隐透着她肌肤的香,他竟极轻薄,直视那含羞闭目承受的少女笑道:“瑟瑟是吃了沉水香罢,怎么生得这样满身香?”

杨徽音听他赞许一句,已然十分欢喜,觉得徐福来出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确实不能圣人说什么就听什么,须得好好领会。

然而等到圣上含笑去亲了她的额头后,她好像完全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闭眼怔在原地,整个人都在不自主地轻颤。

圣上不是没有亲过她,但那都是很远的记忆了,她做得好便会亲一下作为奖励,那时两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然而现在圣上的目光叫她不敢与之对视,似乎有天然的压迫与掠夺,比起平常的温和,更像是君主的审视。

她稳了稳才继续道:“我本来准备了一点桃花酒,但是圣人已经饮醉了,我就不来灌圣人了。”

“谁说朕饮醉了,”如果何有为在侧自然能瞧出圣上略有不对,但是杨徽音却只能被他牵引坐在身边,圣上定定地看着她,极缱绻地道:“就是醉了,瑟瑟的酒,朕还是会喝的。”

杨徽音的颊侧被那一点轻柔的热息拂过,是泛着酥意的痒,亲手斟了两盏酒,奉与天子:“瑟瑟愿圣人万岁,平安喜乐,凡有所愿,皆能得偿。”

她不善饮酒,心里又藏了少女之思,细白的肌肤都染了醉人的浅粉,愈发晶莹透彻,远山妙目,含情未已,极依赖信任地依偎她身侧男子,不教他那样瞧着她。

“圣人的心跳得很快,是不是穿得太热,喝的又多了?”她自己饮完酒心也开始有些不能自持,想来酒能壮胆就是如此,便实诚道:“瑟瑟的心也很快,要跳出来了。”

圣上本来便是极为淡漠的性子,但是今夜却很不同,他并未训斥杨徽音这样的举动不合规矩,反而将她揽得紧了些,低声问道:“瑟瑟,还想喝么?”

她点了点头,其实不是为了喝酒,而是为了多待在圣人身边多一会儿,轻声道:“圣人,我很久没有和您见面了。”

然而圣上半倚在仰枕上,却去自斟了一杯酒,并没有递给她,而是喂到了她的唇边,本来是极不妥当的事情,可清隽的男子做起这些来并不过分轻浮,反而意态风流,他似乎又温柔了许多:“瑟瑟,喝罢。”

杨徽音终究只是一个年轻的女郎,抵挡不住圣人那般湛湛似泓的清澈目光,脉脉含情,叫人不能对望,她一杯一杯地喝,像是喝蜂蜜调的酒酿那样乖顺。

圣上也饮了一杯,凝望着她,叹道:“这真像是一场梦。”

他忽而道:“瑟瑟,朕三十岁了。”

杨徽音今日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恭贺天子的万寿,点了点头,笑道:“我早知道了呀。”

“那你还要到朕这里来?”圣上爱怜地看着她,无奈一笑,又斟酒叹道:“你知道什么?”

她本来很想和圣上说一说近来又学了什么,而且那些他给的图册她都看完了,其中还有好几个喜欢的想和他讨论一番,街上还遇见了一位奇奇怪怪的夫人,还有她对陛下的思念,甚至还想问一问今日宴会的盛况。

然而这样静谧流淌的情境中,她最后什么都没问,将那一点不好出口的爱思藏在了心底,只是在这样渐渐昏黄的烛光下、轻纱掩映的罗帷里,静静与他同分一壶酒,醺然欲醉,不知今夕何年。

因此直到圣上将她拥紧了些,问了一句“朕当真可以么”的时候,她已经有些醉得不知西东,觉得陛下的怀抱很是令人安心,很是柔顺地点头,由他抱着,走向帘幕深处。

她朦胧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喝醉酒,她还有一点神智在,然而却也是一样,仿佛身子比原本沉了几十斤,根本走不动,被圣人抱到客房去睡觉,他还被自己缠着要抱,讲了几个小故事才脱身。

但是那一晚圣上没有醉,也只不过陪她玩了一日,今天他也很累,还喝醉了,杨徽音想她一会儿尽量乖些,安静去睡,一定不会缠着他的。

圣上从没叫她看过天子内寝的模样,但是因为圣人夜宴归来,已经有内侍先行将内室的灯烛燃了起来。

“原来圣人的内室是这样……”她晕晕乎乎地被抱到了御榻的丝衾上,手臂本来还如春柳一般攀附着天子的颈项,忽然觉得碰到了什么东西,才伸手去摸,发觉原是一本书:“这和圣人给我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