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 / 2)

她进城,看到满城红灯笼,喜气洋洋,热热闹闹,人人都说他要大婚了,娶的是官老爷家的大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真是好福气啊。

从前,这大小姐在乡下游玩,碰巧救了他一命,这是前世的姻缘。

这么多年,她还暗中资助他求学,从未间断,这是今生的福分。

姑娘发现自己被顶替了,怒不可遏,她拼命挤进人群,在马车撩起的帘子后远远见过一眼新娘。

果然长得像她,眼睛最像。

只是脸上没有疤,是张年轻漂亮的面孔,从帘子后骄矜地一闪而过。

姑娘在男人的门前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他出门,她奋不顾身地扑到马车前,跪在泥地里,差点被高头大马踩断了骨头。

她哭着跪在马车前,一遍又一遍道,是我啊,是我来找你了。

男人面色不耐地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下一刻喝令小厮将她拿下,扭送进柴房,严加看管,不许走漏了风声。

她心如死灰,在黑暗的墙角枯坐,坐得浑身冰凉,才等到门被打开。

他趁着夜色偷偷跑来,提着一盏风灯,仔细地将门掩好,而后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姑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说尽了这些年的思念和苦处,说海棠树在三年前的大旱中死了,奶奶也不在了,你被蒙骗了,你要娶的那个人,不是我。

她听见男子冰冷的声音。

他说,我已经要和她成婚了,当年那些旧事,是你还是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婚期已近,你如今来找我闹又是何必呢?你要是想要钱,直说不好吗?难道我不娶她,要来娶你么?

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风灯的微光照亮那张她魂牵梦绕的脸,只是那样陌生,那样冷漠。

她才恍然大悟,其实男子根本没有被骗,就算大小姐长得像她,就算打听到了她的名字,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位大小姐一概不知,怎能瞒得过去?

男子不是不知道她在骗人,他只是不在乎。

柴房的门被打开,那大小姐披着宽大的裘衣,抱着温暖的手炉,怒目而视,问他遣开下人,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在和这女人幽会?

大小姐气愤地拽下姑娘的面纱,面纱飘落,露出她脸上狰狞的疤痕和丑陋的面容。

她竟然下意识要用手去挡,去挡住那为了救他而留下的伤疤。

男子大惊失色,继而嗤笑,难怪你从来不敢让我看自己是什么样,难怪趁着我无力逃脱就急于私定终身,原来你竟然如此丑陋,本就是嫁不出去的野鸡,还妄想攀上高枝。

我从前对你还有三分感激,现在只觉得恶心。我从前对你说的话,都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你拿些陈年旧事前来纠缠不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滚,滚得越远越好。

她想走,她一*T刻都待不下去了,那大小姐却不放她走,说她身上的包裹那样沉,仔细别让她偷了东西,争抢中缝缝补补多年的包裹不堪重负,被撕成两半,无数尚未寄出的书信翻飞如雪。

她识字不多,每张纸上都写着相似的内容。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思念,沉重地像是雪崩,压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恰如当年海棠花落,他笑着抬头,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后来,姑娘上山修道,修的是邪魔外道,害人害己,死生不顾。

男子大婚那日,她走火入魔,下山一把火烧了热热闹闹送亲的队伍,杀了他们所有人。

她当着男人的面,扒掉了大小姐的皮,亲手剜出了男人的眼睛,一边剜一边柔声问,这次你认出来谁是我了吗,这次你在乎了吗,这次你爱的是谁。

男人嘶吼嚎哭,拼命挣扎,不停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一刀割断了他的脖颈,将温热的尸体踹开,道,可我不爱你了。

她披着大小姐的皮离开了,从此再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花兮问:“你说的姑娘是你自己吗?”

妖姬没有回答,只是道:“再后来,那个姑娘用各种各样的皮,迷惑过数不尽的男人,男人上钩以后,她就会把他吸干,从未失手。”

“男人就是这样的东西,他们口口声声说爱你,但若是有了更好的投怀送抱,他们就遇见天上掉馅饼似的,毫无负担地丢下你。”

……

“她只在一个人身上栽了跟头。”

“那个人面无表情,冷漠地把她一刀刀剜成了白骨,直到最后一刀,他停住了刀尖,看到白骨的眼眶里居然滚出了泪水。他问你哭什么,白骨说,所以你真的很爱她。”

“她为了找这样一个人,找了千百年,她见过太多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俯首称臣,可她想要的不过是一颗至死不渝的真心,一个坚定不移的回答,和一句简简单单的‘你不是她’。”

“她终于找到了这样的人……可惜她爱的人不是他。”

那日魔域大雨滂沱,沉重的雨点穿过她的身体,又从骨骼的缝隙中滴落,魔气缭绕中泥泞的地面血聚成河。

“我哪里不像她?”

她沙哑地问。

新任魔尊伫立了很久,直到瓢泼大雨洗净了他身上的血污,他拔出柱子里的匕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哪里都不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