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兰再次感到羡慕。
刚才还对她低吼的老虎, 凶得不可一世的老虎，看到少女后，就这么安静下来, 还用头蹭了下铁丝网。
魔法，这一定是魔法！
宁朝朝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它闻见了我身上小奥浮的气味吧，小奥浮是它的孩子，所以它就安静了。”
就算是在残酷的大自然, 母爱也浓烈得让人动容。
许之兰：“那可不一定, 你是动物园园长，身上有那么多种气味，正常来说, 它应该觉得你绑架了它家小老虎吧？”
一个身上掺杂许多其他猛兽气味的人走向老虎, 正常的母老虎, 不该以为自己的崽被她绑架, 变得更加暴躁易怒吗？
所以这一定是魔法。
许之兰揽住宁朝朝的肩膀，笑着说：“不过总算让它安静下来，我就知道朝朝有办法。”
凑得近了，宁朝朝注意到老虎身上有很多细碎的伤口，有的还有些发炎红肿。
许之兰拿出一瓶喷雾药剂, 努力晃了两下, 趁着老虎靠在铁丝网前, 眼疾手快地朝伤口喷了两下。
“吼！”
老虎被刺激得呲牙, 目露凶光地朝她一吼, 重新缩回角落里。
许之兰反正喷到药，挺无所谓地耸肩, 也朝它吼一声, “吼吼吼, 就你会吼是不是？朝朝来你就安静，我来你就吼，是谁在给你喷药啊？”
老虎凶巴巴地回：“吼！”
宁朝朝忍不住翘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许之兰年近半百，依旧很有活力，叉腰站在铁笼前，和老虎对吼两声，最后弄得老虎自闭躺下，背对着她，才得胜地笑起来。
她比个V形的手势，回头挽住宁朝朝的手，“朝朝啊，幸好你过来了，不然真拿这头精神紧张的老虎没办法。”
比起马戏团的其他动物，希斯的警惕心太强，不肯让人靠近，也可能受惊了，一直缩在铁笼角落，他们也没有办法给发炎的伤口喷药。
幸好宁朝朝这个人形猫薄荷过来了。
宁朝朝问：“怎么回事？”
许之兰：“马戏团表演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老虎刚跳完火圈，就有个醉汉冲进场地，作死拉老虎尾巴。老虎受惊，扭头咬了一口他的手。
事后急救车来，发现其实人没事，也没伤到骨头，就失了点血。但当时血流如注的景象可能吓到了团长，他当场就逃了。
再后来，专业机构发现马戏团没有证，团长被拘留，整个马戏团原地解散，训练师都走了，只剩下几只受伤生病的动物，打包送到救助站来。
许之兰叹气：“你看我们这边这条件，平时救助的是老太太送来的流浪猫流浪狗，哪里关过老虎黑熊？”
宁朝朝也注意到了，救助站这边没有能救助这些马戏团动物的环境。老虎和黑熊还是只能关在狭窄的笼子里，和在马戏团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不用表演和被训练来取乐人类了。
夏苍有时候会义务来救助站给动物看诊，许之兰工作结束回到木兰市后，也偶尔来帮帮忙。
这次他们听说到救助站的困境，不约而同想到了宁朝朝。
“他们是想把老虎黑熊他们换个地方，换个资质足够的动物园。”许之兰牵着她走到房里，“我和你叔叔一下子就想到了你，好在你家动物园重新开园，不然它们说不定要送到那家游乐园了。”
毕竟木兰市除了云间动物园，就只剩下那家动物游乐园。
宁朝朝不自觉皱了下眉，“不能送到那家。”
许之兰笑：“是啊，送到那边和在马戏团有什么区别，不也拉着它们做表演？朝朝你答应的话，我们就和救助站说，让他们把这几只都送到你那边？”
宁朝朝点头，高兴地说：“好。”
许之兰莞尔，朝她眨了下眼睛，“会拨给你一笔钱的哦。”
宁朝朝声音更雀跃，“好！！！”
救助站里没有正经厨房，许之兰他们也都不会做饭，电话里所谓的做了饭，其实就是用微波炉加热几个面包。
但宁朝朝也没有心情吃东西，勉强啃两口，就跑出去看动物。
这次从马戏团救下来的动物一共有五只。除了阿穆尔虎希斯外，还有黑熊妞妞，土拨鼠露西，金丝猴芙芙，和一头“郊狼”懂懂。
说是郊狼，其实只是一头体型大点的灰狗，大概是从江北市场买过来的。指狗为狼这把戏，也真做得出来。
灰狗晃动尾巴，兴奋地围着她转，她摸摸狗狗脑袋，遗憾地想，可惜这条狗狗不能带回去——
救助站觉得它懂事听话，想把它留下来看家。
前面小小的一只笼子里关着金丝猴芙芙。也许是常年营养不良的关系，芙芙比一般的金丝猴要更加瘦小，像个小玩偶。
她拿出一根小香蕉，递到芙芙的面前。
小金丝猴下意识抖了两下，歪头定定看她几分钟，仿佛认出她不是原来打自己的人，慢慢走到笼子边缘。
它伸出手，从栅栏里钻出，却没有接香蕉，而是握住了宁朝朝的手。
宁朝朝眼睛有点发热，突然明白了当年爷爷的感受。
爷爷和她说过，本来他没有办动物园的打算，直到有一天，在泥泞脏污的铁笼里，看见一头生病又饥饿的大象。
他情不自禁把手里的苹果递给大象，大象长鼻子灵巧地一卷，就把他手上的苹果卷走。
饥饿的大象一个又一个吃年轻人递过来的苹果，直到他拿起最后一个苹果。
本能驱动着它用长鼻子卷走最后一个苹果，送到嘴边时，它又把苹果重新还了回来。
脏兮兮的长鼻子卷着红苹果，递到年轻人的面前。
“你不吃吗？吃饱了吗？”他问。
大象把苹果又凑过来一点。
他突然明白，因为这是最后一个苹果，因为它想和自己分享，就算很饥饿，就算是人类把它困在这个小小的笼子里，让它变得饥饿生病。
但饥饿的大象还是愿意拿出最后一个苹果，与对自己好的人分享。
动物的情感，也许同样真挚而深沉。
于是木兰市就多了一个叫云间的动物园，里面多了一头叫基路柏的年轻大象。大象可以在湖泊边自由戏水，可以尽情地吃喜欢的苹果，也能每天黄昏，与喜欢的人类一起缓慢在原野上散步。
宁朝朝听爷爷说过这个故事很多次，已经耳熟能详。她握住小金丝猴的手，把剥好皮的香蕉递到它手上。
“吃吧。以后不用再挨打挨饿啦。”
小金丝猴斯斯文文地接过香蕉，一手抓着香蕉吃，另外一只手固执地牵住宁朝朝。
恩，吃饭也要握手手。
宁朝朝被小金丝猴牵住手，只能左右张望，去看其他的动物。黑熊看见人过来了，下意识就举起一只熊掌，看起来有点像要攻击人。
但这只是因为它被训练的拍照姿势，已经成为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宁朝朝也朝它招了招手。
“哎呀，”许之兰啃着一个鸡腿面包走过来，看着她和小金丝猴牵手，语气又开始变酸，“没良心的小猴子，刚才还怕我呢，怎么朝朝一过来，你就这么主动了？”
宁朝朝：“因为我给它剥了一根香蕉？”
许之兰表情严肃，“因为你会魔法。”
宁朝朝笑了，温声哄几句，总算让芙芙松开手。她和许之兰一起在救助站小小的庭院里走动，月凉如水，许之兰鬓边白发闪着银光，宁朝朝年轻而有活力。
她们一起看了好脾气的黑熊、暴躁的老虎、有点焦躁的土拨鼠，还有冒充成郊狼的小灰狗，最后坐在月桂树下，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
空气中桂香浮动，甜得发腻，让冷色调的月光也显得温暖。
许之兰感慨：“朝朝，以后你一定要和我出去看看，去草原、去雪地、去大海。”
宁朝朝乖巧点头，“恩！”
许之兰慈爱地握住她的手，“然后你就会和我们一样觉得，水蓝星上的所有生命，都是宇宙的奇迹。”
————
第二天中午，救助站把这几只动物送过来了。宁朝朝指挥卡车进入动物园，把铁笼扛下来。
老向这个时候开始大展身手了，一头母虎三百斤，包括铁笼一共四五百斤，他双手抱住笼子，低吼一声就给提起来。
救助站来的人都震惊了，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宁朝朝：“向叔，小心点，别折了腰！”
老向轻轻松松把笼子搬到车下，笼子里凶悍的母老虎都震惊得不再吼人，趴在笼子里眼睛瞪得圆圆，露出猫猫懵逼脸。
“黑熊这个笼子你也要一个人搬下去吗？”救助站人员弱弱问：“有一点点重。”
老向拍拍手，“小问题。”
宁朝朝连忙拉住他，万一搬重物的时候，不小心受伤怎么办？她想让向浮一起来帮忙，扭头看见，向浮蹲在老虎笼子旁边，怀里抱住小老虎，呆呆地看着里面凶悍美丽的阿穆尔虎。
母虎凑过来，嗅了嗅抱住小白虎的青年。
它眼睛瞪得更加圆，抬头看看向浮，又看看他抱着的小白虎，表情呆滞，好像不太明白眼前的景象。
对于一头老虎，儿子分裂成两个这种事，还是太超过她的脑容量所能想象。
宁朝朝拿起手机，把这幕拍下来，大猫猫懵逼的样子太可爱了，尤其是希斯这种凶凶的大猫咪。
“她好像闻出了小奥浮的气味。”宁朝朝放下手机，跟向浮一样蹲在铁笼前，抱住向浮手里的小白虎。
毛茸茸的大脑袋追着小白虎，努力嗅了两下，希斯又偏头看旁边银发的青年，凑到他附近嗅嗅。
大猫咪的眼睛瞪得圆圆，愣在中间。
宁朝朝抓住小白虎的爪爪，奇怪地说：“它好像很震惊，还很疑惑。”
这和她想象中“母子重逢”的场景不太一样。
趁他们蹲在老虎笼子前看猫咪懵逼，老向利索地走到卡车厢，轻轻松松把黑熊笼子也抱下来。
“好！！！”
救助站的人忍不住拍手给他鼓掌，“太强了，你们动物园真是卧虎藏龙，还有这样的大力士。”
宁朝朝挠了挠脸颊，看老向没有受伤，才松一口气。她的员工都很能干，就是太有自己的想法。
“园长，这是在干什么呀？”
宁朝朝回头，看见梅丽果，和他打个招呼，说出马戏团的动物救助到这边，要在云间动物园找个家安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