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林才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他无力地躺在梅迪瑟斯的胸口，感受着雄虫的起伏。

隔着薄薄的皮肉, 他可以感觉到梅迪瑟斯的心脏, 正在虫族的身体内部，如同小鹿一般狂跳。

“苏林——”

耳畔响起了梅迪瑟斯的声音，跟之前比起来要冷静许多。

苏林颤抖了一下。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真正的梅迪瑟斯的回归，随即心中骤然涌起一阵欢喜。那个冷静的, 他所熟悉的学长回来了。

苏林无比欣喜地抬起头来, 然后……

他对上了一双幽暗的淡青色眼眸。

虚弱, 脱水, 动弹不得的虫母顿时愣在了原地，身体彻底绷紧之后, 梅迪瑟斯发出了一声闷哼。

“是我。”

仿佛知道苏林在恐惧什么，梅迪瑟斯轻声说道。

“学长？”熟悉的声音这才让苏林回魂, “可是，你的眼睛——”

“这本来就是，‘我的’眼睛。”

冷酷, 俊美, 贪婪的虫族男人一字一句地回应道。

顿了顿，他忽然用指尖抵住了自己的眼角, 他眨了眨眼睛, 原本如同冰冻湖泊似的淡青色双眸, 转换为了流动的熔金之瞳。

“还是说，你更喜欢这对黄色的眼睛？”

梅迪瑟斯问道。

苏林：“……”

梅迪瑟斯凝视着苏林, 他看着怀中青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他更看到了苏林眼瞳中倒影出来的, 自己此刻地面容。

真的非常丑陋。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梅迪瑟斯很清楚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已经彻底坏掉了——在那令人作呕的, 恶心的艾瑞尔跟他合为一体之后，他的灵魂似乎也被那家伙给污染了。

苏林绝对不会喜欢现在这个患得患失，对一切都充满了嫉妒的自己。可是，梅迪瑟斯却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心底不断涌动的，陌生的冲动。

艾瑞尔的记忆经常会在梅迪瑟斯猝不及防的情况互相在后者的脑海里，就好像梅迪瑟斯也曾经是艾瑞尔的一部分，接受过苏林那样甜美而温柔的鼓励与夸赞。

这几乎快要让梅迪瑟斯发狂。

虫族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由时间凝结而成的瑰宝，岁月留给人类的礼物……金色的瞳孔是琥珀的颜色……所以你很喜欢，对吧？”

梅迪瑟斯听到自己带着怪异的语调冲着苏林问道。

所以，苏林更喜欢的，究竟是谁呢？

明知道这样可能会让苏林讨厌，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挑战对方的底线，一遍又一遍地索取对方的肯定。

虽然就连梅迪瑟斯自己都知道无论苏林怎么回答他都不可能逃离自我怀疑的地狱——如果苏林更喜欢的是那双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淡青色眼眸，那么，现在真正拥有它的人却是艾瑞尔。

而如果苏林是喜欢的是那双金色的眼睛？他恐怕又会无止境地嫉妒起曾经的那只愚蠢王虫候选。

……

自己这次好像是真的翻车了。

苏林想。

他看着面前神色变幻莫测的雄虫，脑海中响起了无比尖锐的警报声。

虽然说现在他面对的确实就是梅迪瑟斯，他的学长，可是之前他已经用自己的身体体会到了，在融合了艾瑞尔之后，学长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学长。

哪怕苏林可以笃定无论发生什么梅迪瑟斯都不可能真正地伤害自己，但同时它地第六感也在提醒他，现在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不好他很可能就要吃上不少“苦头”。

当然，最重要的是……苏林可以感觉到梅迪瑟斯那具堪称凶器的身体之中隐藏着的受伤灵魂。原本冰冷，强悍的灵魂，此时正在备受意识冲突的折磨。

这让苏林感到一阵心疼。

于是乎，短暂的凝滞过后，苏林忽然间冲着面前气息危险又带着点陌生的雄虫无奈地笑了起来。

“眼睛的颜色真的很重要吗？”

他反问道。

然后在梅迪瑟斯开口回答之前，他挣扎着，撑起酥软虚弱的身体，然后强忍着羞涩，仰头主动吻了吻对方的眼睛。

他可以感觉到，在那一刻，梅迪瑟斯的身体在他的嘴唇下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淡青色很漂亮，”抓住机会，苏林嘴唇渐渐滑落，最后抵在了梅迪瑟斯的耳畔，发出了一声叹息似的低语，因为之前哭喊的缘故，苏林此刻的嗓音也比之要沙哑一些，“我之前就觉得学长的淡青色眼眸漂亮极了，简直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心跳在加速，天知道苏林花了多大力气才装出现在这幅游刃有余地模样冲着梅迪瑟斯说出这样直白的告白。

梅迪瑟斯眼中闪过了一道微光，但苏林没有错过学长眼底隐藏的那一丝黯然。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用同样暧昧的热烈的语调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但是金色的眼睛也确实很漂亮，不是吗，对于我来说，就算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琥珀，蜂蜜亦或是融化的黄金，它们的光泽都不如学长的金眸……”

关键点到来时，苏林不由自主地，又亲了一下自己身下身体紧绷的雄虫。

梅迪瑟斯现在看起来显得十分困惑，让苏林难以控制地感到了可爱。

“你知道吗，学长，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无论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我恐怕都会觉得，那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金色也好，淡青色也罢，哪怕有一天学长你有了红色，黑色，随便什么颜色……我都可以肯定，我依然会被你的眼睛蛊惑。学长，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特定的颜色。”

苏林叹息着，将自己的身体深深埋入了梅迪瑟斯的怀抱。

“我喜欢的是学长你。”

“……”

“无论学长你叫什么名字，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上你。”

如同原初之母给他展现出了的无数宇宙分支一样，只要在那个宇宙中苏林和梅迪瑟斯相遇，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无论是什么力场，他们都会不受控制地受到彼此吸引然后坠入爱情。

梅迪瑟斯死死回报住了苏林。

“哪怕我融合了艾瑞尔也是一样吗？”

雄虫用一种近乎脆弱的语调，轻声问道。

“我可能不会再是你之前以为的梅迪瑟斯……艾瑞尔的暴虐，贪婪都将成为我的一部分……”

这是梅迪瑟斯最深的噩梦。

也是他之前完全无法维持理智，导致身体完全崩溃的元凶。

自己与艾瑞尔竟然是一体的。

他曾经拥有的那些，被苏林所喜爱的所有特质都可能因为艾瑞尔与他的融合消失殆尽，到了那个时候苏林还会喜欢他吗？

当月宫中高高在上的神灵终于与深渊中的野兽合二为一……

他还会得到曾经的爱吗？

当初没有接受艾瑞尔的污染，梅迪瑟斯可以在无比痛苦的情况下依旧放手让苏林得到他想要的自由。可现在梅迪瑟斯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对苏林的独占欲已经强烈到了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慌的地步。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回到过去的话？自己曾经在王之墓场中见到的可怖幻境恐怕全部都会变为真实甚至会变得更加可悲更加绝望。

梅迪瑟斯已经无法确定这样的自己还可以让苏林得到幸福。

“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放开你了，苏林。”

虫族男人口中发出了绝望的呢喃。

“那又怎么样呢？”

然后，他就听见了苏林无比平静的回答。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无论学长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啊，如果你变得暴虐，我就爱你的暴虐。如果你变得野蛮，我就爱你的野蛮……”

就跟当初你喜欢上那个贪婪，懦弱，满嘴谎言的我一样。

我也会爱上现在这个多疑，脆弱，患得患失，嫉妒心强到爆炸的学长。

……

也不知道为何，就在这一刻苏林莫名地想到很久之前的诈骗老师，曾经在课堂上非常认真地警告过自己的学生。

【“哦，对了，有一件事情我需要着重提醒一下大家。”】

【“我教导的所有技巧，想要发挥作用都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有人知道是什么吗？”】

【“……”】

【“不，不不，你们说的这些都只是注意事项，而不是前提。好吧，我来公布答案——不要动真心。就是这么简单，在所有的情感法则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动真情。”】

【“为什么？没什么为什么，只要真的动感情，你就输了。这就是答案。”】

如果诈骗犯老师能够看到现在的自己，应该会相当痛心疾首吧？

苏林抱着重新亢奋起来的学长，有些无奈地想到。

他确实就是，输了个彻头彻尾。

可是，苏林却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会后悔。

*

纯白星辰控制室内——

“他们还没有出来？”

米利安揉了揉自己眉心，冲着科研部的那几只留守虫族开口问道。

他也是在忙完繁重的公务后，才无比惊讶地意识到苏林和梅迪瑟斯所在的实验室甲板竟然依然还处于戒严状态。

在得到那几只虫族的肯定答复之后，米利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时间是不是有一些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