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2)

一圈年纪参差不齐的学生围着看戏,正中跪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额头一片青紫,隐有血丝渗出。显然在此之前,不知磕头求了多久。

这个男孩正是她的弟弟叶廉。

而那个被求之人是一个年约五旬的夫子,端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对叶廉的哀求不为所动,甚至还指使几个学生将叶廉拖出去。

“先生,求您别赶学生走…。”

“不是老夫不给你机会,实在是你太过目无尊长。恕老夫直言,你不是读书的料,趁早归家学一门手艺,日后还能养活妻儿老小,省得在这里虚度光阴年华,影响别的学生。”

叶娉眼里全是火,“敢问您可是胡夫子?”

那位夫子见到是个貌美的姑娘问话,先是眼睛一亮,然后摸着胡须故作深沉,“正是老夫。”

叶廉凄惶抬头,见是自家大姐,目光黯淡了许多。

叶娉当然看到弟弟眼里的失望,别看叶廉年纪小,却是一个十分有担当的小男子汉,小小年纪就立志将来要撑起叶家门户,照顾母亲和姐姐弟弟。

她没有第一时间扶弟弟起来,而是冷冷地看向胡夫子,“胡夫子好,我是叶廉的大姐,请问我家叶廉犯了什么事?”

胡夫子一听她是叶廉的大姐,似乎是想起了京中的传言,眼神里明显露出鄙夷之色。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拿出一篇文章,傲慢地递了过来。

叶娉一目十行,强压着怒火,“敢问胡夫子,这文章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胡夫子料想这女子也不识得几个字,神情越发轻蔑。“君子隆师重师,此乃天经地义。你看那文章写了什么,竟然说择师择学,不可不慎。分明是对老夫不满,心生不敬!”

“啪!”

叶娉将文章拍在桌上。

所有人皆惊,一时鸦雀无声。

胡夫子先是吓了一跳,尔后大怒,“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玉清书院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这等女子放肆!”

“这位先生,小女虽不才,却也读过几本书。古人云凡学之道,严师为难,为何?因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可见为人师表,应先正其身积其业,方能受人尊敬授人以学。我弟叶廉的文章所说择师择学,不可不慎,正是这个道理。”

“你…你…”胡夫子显然没有料到叶娉真的读过书,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他堂堂夫子,岂会被一个女子问住。“不敬师长谓之妄,不律其言谓之狂,此等狂妄学子,老夫教不了!”

他是夫子,他说一个学生不尊师重道,谁也不会怀疑他说的话。何况他是王家看中的夫子,小小的叶家算什么东西。这位叶姑娘怕是不知道,他们叶家已然是王家的弃子。

叶娉怒极反笑,“好一个教不了!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若想他人敬之尊之,当严于律己,才德兼备。你三十年来逢场必下,到如今不过举人之身,可见才学尔尔,不堪大用,恐有误人子弟之嫌。你为人师表,当知教学育人两不误,更应知人才各异,须导之以道而勿强的道理,而不是以师长之名欺之辱之,轻言断人前程。断人前程等同断人生路,此等行径哪有德行可言?你无才无德,怎堪配人师!”

她上前拉起叶廉,道:“这样的庸碌无德之辈,不教也罢。”

叶廉不敢起,强忍没有哭出来。叶娉拉了几下没拉动,索性上了两只手,将弟弟从地上提了起来。

“大姐,大姐。”叶廉怕得紧,小手死死扽着。

“别怕,有大姐在。”叶娉安慰他,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此时围在外面的除了学院的学子,还有不少夫子。夫子之间不可能全无龃龉,且自古文人相轻,像胡夫子这样靠着王家在书院耀武扬威之人,许多人早已看不惯。

是以在一片议论声中,居然有人叫了一声好。

第16章

胡夫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一张老脸通红。他指着叶娉,先前还瞧着这姑娘长得好,他心里还起了几分怜惜。没想到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居然还敢教训他一个有功名在身的文人。

“你…你心术不正,不知廉耻,你这样的女子也配…”

“心术不正,不知廉耻?敢问胡夫子可是听信了外面的传言?古人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敢问胡夫子可是亲眼看到我害,亲耳听到我大言不惭?”

“空穴来风,未必无影。人人都这么说,你焉敢抵赖?”

“胡夫子真是井底之蛙,难道不知我与温二姑娘交好,并非外面所传的那样吗?就在不久之前,我才从公主府出来,胡夫子大可派人去打听。至于我不知廉耻,更是无稽之谈,不如胡夫子和我说道说道,我洗耳恭听。”

“你…纠缠温郡王,难道是假的吗?”

“胡夫子此言差矣。何谓纠缠?两情相不相悦,外人如何能知。事出至今,温郡王可有说过只言片语?”

“礼法有云,私相授受视为淫…”

“我几时私相授受?胡夫子可看见了?当日我向温郡王表白心迹时,正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何来的私相授受?”

胡夫子脸色已经胀成朱肝色,“你这等不知廉耻之人……”

“胡夫子开口不知廉耻,闭口不知廉耻,不知是以何为依据。礼法教条可有规定女子不可心悦男子,若真是如此,天下岂无男女情爱可言?”

“你…你…”

“我再问胡夫子,我盛朝律法可有明文规定男女之间不可互表心迹?既然礼法教条和盛朝律法皆无此等规定,胡夫子为何扣我一个不知廉耻的罪名?难道胡夫子你自比为礼法,凌驾于盛朝律法之上,不仅可以抬手断人前程,还可以轻言毁去他人的名节。若真是如此,像你这等无才无德,心术不正,不知羞耻之人为人师表,简直是玉清书院和众多学子的不幸!”

短暂的静止之后,叫好声不断。

其中有一位青衫儒生打扮的男子,靠在最边上漫不经心地道:“胡夫子,你倒是说说看,这位叶姑娘所说可有不对之处?敢问她失了哪个礼数,又犯了哪条律法。人家说不定和温郡王是两情相悦,竟然被你这个自诩满腹经纶的圣贤之士贬低成不知廉耻的女子,真真是冤枉。”

胡夫子气得说不出话,指着那人你了半天,一张胀成朱肝色的脸难看至极。最后憋出一句,“她和温郡王若是两情相悦,老夫跟她姓!”

“我们叶家门户清白,容不下你这样的老鼠屎。”

“你休要得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得意了?你自己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简直是夫子中的害群之马。”叶娉环顾一下众人,然后冰冷的视线又落在胡夫子身上,一字一句。“你记住,今日不是你们玉清书院不要叶廉,而是叶廉不愿尊你这等无才不德之人为师,自动请离!”

说完,她拉着弟弟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教室。经过那位青衫夫子时,她带着弟弟行了一个谢礼。方才她听得分明,最开始叫好的人也是这位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