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1 / 2)

陈群的手收在袖子里,收得很严,掌心握着一枚玉环,虽然算不得什么贵重的玉饰,却也温润明净。

他握了那枚玉环很久,直到马蹄声由近变远,逐渐从这条街上彻底消失。

在陆悬鱼离开下邳的第二天,整个徐州就如同一架战争机器,开始了隆隆的运转。

战争与战争不同,有向外扩张的,也有被侵略的,徐州百姓更熟悉后一种,因而当他们听说又要开战时,稍微惊慌了一阵子,但听说这一次是受了天子的诏书,去物产丰饶的两淮讨贼时,这种惊慌迅速转化为了兴奋。

将领可能会苛待某一个士兵,但不敢苛待所有的士兵,尤其是在奖赏这一项上。去岁大旱,秋粮歉收,冬麦眼看着又要减产,许多百姓便动了这样的心思。

与其做民夫,每日只有几升小米给家中勉强度日,不如想想办法从军,做一个士兵。先登选锋那些勇士们事事当先,自然有最丰厚的犒赏,但他们也不贪心,只要有机会跟着自己的将军,在敌方的领土上劫掠一番,也就心满意足了。

百姓们就这样掰着手指算计起来,有人算计该牵一头牛回来,有人算计可以搬两匹布回来,有人想替妻子抢些首饰头面,有人家中精穷,极缺铁器,因而下定决心要留心抢些炉釜农具回来。哪怕最不济呢,拆他们淮南人几扇门板,扛回家里敲敲打打,那用途也多了!更不用提在军中不愁吃穿,只要打了胜仗,哪怕抢不到东西也有一笔饷金!打这一场仗,说不定两三年的吃穿用度都有了!

他们这样一心一意地算计,然后不知谁带的头,这许多穷汉便开始了踊跃报名,丝毫没有考虑过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但存了这一点贪心的也并非只有平民,还有许许多多想要跟随刘备南下的徐州士族,他们也想方设法将自己家的儿郎安插到军营之中,谋求一个可以建功立业的位置。

在这样的情况下,连刘备身边许多老属下也不淡定了。

这些新招募来的士兵,新入营的军官,他们真的可靠吗?主公平定徐州,靠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老部下?重要的任务还是要交给他们才对!

在这样一片嘈杂而混乱的声音里,傅士仁终于获得了一个他并不算满意的职位。

刘备封他为南部都尉,要他去淮安整修道路,以备辎重车队通过。

“主公是否太小瞧我了?”傅士仁这样同刘琰发牢骚,“那陆廉一个黔首,没来徐州之前也不过就是平原城中敲着焦斗绕城走的更夫,她为何……”

“她带了三百兵士,便能阵斩曹洪,”刘琰劝道,“此事你不知么?”

“我知道又如何?我——”

“主公所倚仗的,不过我们这些一路跟随他来此的亲信,”傅士仁哑口无言了,刘琰便又徐徐劝道,“而今你谋得的这一个职位虽不触目,却大有可为,岂不比陆廉强百倍?”

“她虽名义上不过是个别驾,却都督青州三郡,我如何能比得上她?”

刘琰隐秘地笑了一下。

在刘备麾下,陆廉与关羽可以说是极特殊的两个人,他们本身有极高的军事素质,因此主公也慷慨地给予了他们几乎诸侯般的实权,光芒甚至胜过跟随在主公身边的张飞。

但这样的位置也令他们在许多人眼中变得刺眼极了——尤其是陆廉。

那可是一人一剑便能守住下邳,而后更是以三千疏于操练的北海兵击退了袁谭大军的人。

那些跟随主公,想要谋得战功的徐州士族,那些与傅士仁一般,很早以前便跟随刘备,只因才学不足而被后来者居上的老部下,他们眼中的那个女将军会是什么样子?

一旦战况出现胶着,或是陷入劣势,他们又会对陆廉抱有什么样的期望和要求?

徐州的动静瞒不过任何人,因而袁术也立刻开始了应对之策,他将纪灵北调,以拒刘备,又令张勋、桥蕤向东进攻广陵。

长江北岸的许多渔民都记得那一天。

那原本是“上巳节”,许多少年男女跑到江边来嬉戏玩耍,彼此诉说着缠绵的情意。

袁术的旗帜便是在那一天出现在江面上的,除却江上密布的战船,船上林立的旗帜之外,还有连绵的箭雨,向着岸边而来。

第221章

这是一种浪费箭矢的行为,但同时也是一种震慑。

用这种略显残忍的行为震慑敌军,尤其是那些胆小怯懦,又追求名声的广陵世家。

他们的腰肢柔软,陶谦在时跪陶谦,刘繇来了就跪刘繇,现在换成刘备统领徐州,他们又一脸恭顺地口称明公,在那个织席贩履的老革面前恭顺得仿佛一条狗。

——可是他们跪了那么多次,却从未向袁公跪过。

站在甲板上的桥蕤漠然地看着岸边凄惨叫喊的百姓,心中带了一丝快意。

刘备一共不过两万兵力,与关羽各领一万罢了,可光是张勋桥蕤两人,便足领了两万五千余兵马!

朝廷?朝廷是什么东西!

看清楚吧!现在已经是仲氏新朝了!

他要以摧枯拉朽之势践踏广陵,他还要像曹操一般,再一次给这些徐州人开膛破腹,如风干鸡一般将他们挂在房前屋后,无分男女老幼!

到那时,他们才知道谁是承天命之人!

到那时,他们才知道刘氏当灭,袁氏当兴!

到那时,他们才知道将他们的额头恭敬地贴在尘土里,恐惧而柔顺地等待着他们命运的宣判!

一想到从龙之功带来的富贵与尊荣,桥蕤的心中熨帖极了,也得意极了。

“靠岸之后,”他这样吩咐自己的偏将,“沿途北上,直取江都,一路上不要留活口!”

“是!”

江上很快浮满了百姓的尸体,漂漂荡荡,沿江汇入大海,这幅凄楚的画面并没有引起桥蕤的注意。

他既不同情,也不准备掩盖痕迹,因而连放火也免了。这支大军经过的每一个村庄都从哭喊与哀嚎中很快归为无穷无尽的死寂,只有士兵们草鞋下沾染的血迹证明他们曾在这里经过,又做了些什么。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从村庄里穿行而出,于是北上江都的土路很快被他们脚下的血迹染成了一条殷红的血路,在春日晴空下散发着隐隐的腥臭气息,再缓慢地将它蔓延至江都城下。

江都城中听说桥蕤攻来的消息,关羽还略有点不可置信,挥手令报信的士卒下去,有点认真地问了陈登一句。

“我尚未进兵,他却自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