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2 / 2)

于是旁边坐在席子上,也正准备起身的张辽似乎脸色有点尴尬,只能伸出手去,在空中随便地挥了一下。

“子义,小心雨水,”他说,“这些长短兵器防护已毕,若是沾了水,又要重来一遍。”

下着雨的夜里,跟两个好朋友坐在一张席子上,吃个盐豆子,喝点茶汤,虽然没有喝酒那么有意境,但她已经觉得很治愈了。

“我感觉有点麻烦,”她捧着喝光了茶汤的空碗,小心放下,“该怎么办,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同样把帐篷让了出来的两个人看了看她,“辞玉宽仁,这几顶帐篷给了流民也没什么。”

“但我说的不是帐篷。”她说。

张辽脸上的无所谓转为了一种更加冷峻的神情,而太史慈脸上的表情几乎也是如此。

“孙子曾言,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太史慈一字一句道,“可烦也。”

“我知道这是孙策使得坏。”她嘟囔了一句,“这个坏笋,缺德透了。”

“孙伯符知道将军爱民,所以用了这样的计策,”太史慈说,“将军不能中计。”

她话到嘴边,想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在嘴里哼哼两声,又看向张辽。

“辞玉须细想,”张辽的神色更加严肃,“广陵郡的庶民何辜,陈元龙又何辜?他们要筹备关将军的军粮,要供给我们军粮,现在还要负担起这些流民吗?”

“如果将军不能平定袁术之乱,”张辽最后这么说道,“只会有更多的流民背井离乡,饿死路边。”

【为了更大的目标,放弃这些人吧。】黑刃这样说道,【你是个将军,不是慈善家。】

【我能不能从世家手里抢一些……】

【你有时间,有余力,大可以试一试。】

【……我不管他们吗?】

【即使你不管,仍然会有很多,很多,很多人到达广陵。】黑刃的声音里不掺杂半分感情,【多得超出陈登的承受力。】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草虫立刻跳了出来,在月下疯狂地鸣叫歌唱起来。

“我得出去走走,”她这样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我自己出去走走就行。”

坐在她身边的张辽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太史慈给他夹了一粒盐豆子。

雨停了,但除了她之外,士兵也好,流民也好,是不许随便出帐篷的,内急一般就在帐篷里用陶罐解决了,非要出帐必须得喊值夜巡逻的士兵。在营地里四处走来走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而少数几个睡不着的流民也只是在帐门处向外探头探脑,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她这样在营中随便走过,想要静一静心,散散步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十分惊喜的女声。

“佛陀!是佛陀!”

……………………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个笮融搞的浮屠教教徒们也四散去当日子人了,她就很少听到有人这么喊她,猛一听还浑身一激灵。

但那个女人立刻从帐门旁跑了出来,也不顾及刚下过雨,一地的泥泞,立刻便跪在了泥里,诚心诚意地准备给她行个大礼。

……她就赶紧伸手去扶她,将她阻止住了。

“你快起来,”她说,“地这么泥泞,河水又浑浊,你怎么洗手洗脚呢?”

女人抬起头来,满脸惊喜地望着她时,陆悬鱼忽然吃了一惊。

“你是那个……”

“是灭世佛将我从五雷妖徒处救出的!”她激动极了,“佛陀果然还记得我!”

“……你怎么在这里?”

“佛陀走后,我便留在了广陵,”她这样说道,“后来有商贾来我们那里贩布,看中了我,我耶耶收了礼金,便将我嫁到了濡须……”

“日子怎么样?”

那张脸便立刻从兴奋转为了愁苦,“翁姑倒是厚道人,只是贵人订的赋税实在太重,男人在外面赚的钱帛都交了赋税还不够,只能守着家里几亩地过活,现下又起了战乱,实在是活不下去,便想回广陵讨一口饭吃……”

她的确是很苦的,这一路上老人都死了,一个小叔子只喝了一口不干净的水,也染了病去了,可是她和男人拉扯着两个小姑,带了一个儿子,竟然还走到了这里。

“都是因为佛陀的神力庇护着我!”她这样表示。

……她尴尬地搓了搓脸。

“我其实不是什么佛陀……”她说,“我就只是这样一个人罢了。”

女人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半分惊诧也没有,她的眼睛在月下闪着坚定的光。

“将军就是神佛的化身,瞒不过我的。”

“……为何?”

“你带了这么多的兵,”她说,“为什么还要对我们这么好?”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太阳渐渐在丛林后面升了起来。

因而树叶也好,枝条也罢,还有正在枝头梳理羽毛的鸟儿身上,都挂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壳。

潮湿的丛林中起了各种动物晨起时的啸叫与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