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节(2 / 2)

他们确实也是小人,可是小人能办事啊!

这山高路远,撇家舍业不提,刘备除了有个天子,哪里比袁公好了?

看看青州,看看徐州,哪一点比得过河北丰饶?

再看看这一路上无精打采的守军,哪里有河北兵马那般雄壮?!

嘿!他们背弃了四世三公的主公,倒要给一个织席贩履的打工了!

这话只说了一次,不幸被路过的一个张郃亲兵听见了,转过头便告诉了将军。

于是这几个在军中清洗后被提拔上来的部司马也被二次清洗掉了,身首异处,死得很惨。

但军中这样的想法是止不住的。

越往豫州走,越见着田野间满目疮痍的萧条景象,这些兵卒就越忐忑,越后悔。

越往豫州走,张郃和高览的脸色就越阴沉。

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襄城。

襄城并不是襄阳,而是许昌西南百余里外的一座小城,当初周襄王曾居于此,因而得名襄城。

在经历了双方宛城相峙,农夫械斗,流言纷纷,天子东巡等等一系列突然事件后,刘备开始北上,似乎准备袭取许昌。

曹操也许看穿了他的计谋,但他还是忍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多了:他需要挑一个对自己相对有利的战场。

刘备与曹操的决战就是在这里爆发的,而且双方都已经进行了数日的拼杀,从日升打到日落,谁也不肯后退一步,谁也不肯善罢甘休。

——这也是刘备没能出营三五十里来迎张郃的原因。

当张郃领前军先至襄城时,他觉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幅景象。

天已经渐黑了,双方士兵已经渐渐开始撤离战场,并且尽力将自己这方的伤员抬回去。

有颍水支流绕过战场,正值夕阳西下之时,河水也映得一片殷红。

但当高览策马再向前几步时,他发现河面上映出的光泽并非夕阳,而是一股又一股浑浊而汹涌的鲜血。

有人在翻找尸体时摔倒了,摔在尸体上,但也不以为意。

有的人干脆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尸体走路,于是脚下总是发出黏腻而湿润的声音,但那也并非有意亵渎尸体。

数日之间,这片战场上躺了足有万余人,他们大概第一天还算敌我分明,但现在已经渐渐不分彼此,并且散发起一种特有的,带着腥甜气息的恶臭。

刘备走过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长须髯的中年武将,看行动举止是没有受伤的。

但他那身铠甲已经被血浸透了,从上到下,连靴子都是湿漉漉的。

刘备比他强些,但不多。

这位织席贩履出身的宗室诸侯下意识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血迹,但他并未意识到它们已经干涸了。

凭张郃的眼力,不仅能看出刘备脸上的血迹是什么方向溅过来的,而且还能看出是用什么武器,以及双方当时的距离。

“早闻二位将军之名,今幸得见,足慰平生渴仰之思!”刘备声音很大,也很热情地冲过来了,“河北兵马,果然不俗!”

张郃被他握住手的一瞬,浓烈的血腥气就排山倒海地扑过来了。

这场景是很不适合露出一个微笑的。

但张郃看看刘备那双布满茧子的手,再看看他身后的关羽,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第405章

方圆十数里,似乎都弥漫挥之不去的尸臭气息,明明是刺鼻的臭,其中又带了一股诡异的甜,只要闻过,莫说再闻到,想一想都会忍不住想吐出来。

尽管冀州军获得了牛酒的款待,但无论将领还是兵士,吃得都十分矜持。

“那就用些干菜吧,”当地的民夫这样笑呵呵地说道,“贵人们若是明岁再来,这一片田野可就肥得了不得了!洒把种子都能长庄稼!”

……于是连碗里的粟米饭也不香了。

虽然不香,但冀州上下所有人神色都轻松了许多。

张郃不用杀人就不说了,高览回到帐中,往行军榻上一瘫,自然有一群校尉偏将凑上来,殷勤地替他脱靴。

“将军数月来辛苦!”他们这样齐齐地奉承,“多亏了将军为咱们指了一条明路!”

高览是个稳重人,但此时也不免飘飘然,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们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今日那光景,简直吓杀人哪!哪里见过这样打仗的!”

“原以为咱们打公孙瓒,破黑山贼时,已经算是大阵仗了,谁能想到南边的人打出这样的架势!真真尸山血海!”

“其实要这么看……”又有人声音转小了,“那颜良也真比不过……”

“张将军一片苦心谋算,虽不曾对人言,却真真是天日可鉴!”高览睥睨着瞥了那几人一眼,“若不是他领着你们南下投奔刘备,你们想一想,谁能敌得过陆廉!”

于是这一群人又嗡嗡地一片讨好声,靴子是脱完了,可还有人赶紧上前来,想给高览捏一捏腿,锤一锤肩,半点看不出被叱骂奚落的神色。

……不如说这样一顿叱骂,反而令这些军官更加欣喜庆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