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节(2 / 2)

刘琰想都不敢想!

可是哪怕他再不愿承认,再不愿相信,这场战争都开始了!

冀州军无知无识地走到三四百步远的位置后,才忽然在山坡下停住,可是自侧翼的山上传来,如沉雷般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恍惚间甚至已听到了战鼓声!

徐庶望向身边的传令官,“贼已入彀,传令旗兵后撤!”

刘琰再也支撑不住,忽然就瘫软在地上!

——主公啊!主公啊!是我对不起你!我只是,只是因为一点与陆廉的怨怼私仇,才生了这个心!

自你幽州起兵,屈于公孙瓒之下时,我就追随你了!这么多年!我何时不是忠心耿耿!今日我只是怒急攻心,做了件蠢事!我并非真的要置你于死地!我!我与主公你相伴多年,我岂不知你的本事!这天下除你之外,还有哪个配当天子!主公!若,若能饶琰一命,必当感恩图报……以死报之!以死报之!

有骑兵已经冲进了冀州军中,不曾防备的阵容一下子大乱起来,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嚷着维持阵容,也有人已经开始慌乱地逃跑,还有人狼狈地踩过涡水的冰面,却没想过这里并非河北,冰面常不牢靠,一脚踩上去,冰面开裂,于是人仰马翻,一片嘶鸣。

这样一支大军,刘备想全盘吃下是几乎不可能的,但若论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毫无疑问这一日是做到了。

但刘琰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鼻涕眼泪全在脸上,连身边有仆役将他拽起来,重新搀回轺车上都不知,更不知那些执旗兵,还有那些谋士,都已经冷漠地绕过他向回走了。

没有人过来抓他,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想好了一肚子抱怨,自责,哭求,怒骂的话,竟然一句都用不上。

只有几个小军官路过时粗暴地骂了他的车夫一句,让他们不要挡路。

这句话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后面路过的人就停了一下。

“武夫无行,威硕不必在意。”

那是个看起来很温厚纯良的中年文士,也坐在轺车上,披着厚厚的皮毛,一副很小心很会养生的模样。

他先递过来一块丝帛,请刘琰擦一擦脸上混在一起的鼻涕眼泪,这令刘琰心中升起了一丝希冀的火苗……果然还是有人善待他的。

刘琰伸出手去,刚想捉住那人的衣袖时,被对方毫无痕迹地闪过去了。

车轮又开始转动,刘琰眼睁睁看着那人离他越来越远。

“文和!”

“威硕的书法,素来是不错的,”贾诩遥遥地向他挥手致意,“改日再向你请教啊!”

第532章

一场败仗是无法击败冀州军的,它实在是太庞大了,如同一座高山,哪怕经历地震与山洪,巨大的岩石裹着泥土,以毁天灭地的姿态翻滚下山,也只不过令山顶更显料峭。

即使受到了这场突袭,袁绍的中军营仍然是稳如磐石,不曾动摇的,在他身侧的中军与后军也在战场上如同磐石,稳定住了阵线,并带领主力缓缓后撤出这片被布置了陷阱的战场。

他们的大营依旧结连在一起,远望去如同平原上起了一座城池,无数旗帜居于其中,辎车与马匹往来频繁,又有永不知疲倦的民夫在兢兢业业地维护着这架巨大的战争机器。

冀州军的兵马数量、粮草供给、兵甲精良,仍是稳稳占据优势的,甚至战败回营的士兵不需要如徐·州兵一般从地上挖雪水,掺着饼渣与泥土一起煮,硬着头皮喝下去,他们有的是吃喝,可以用一顿加了油盐的汤饼来犒劳自己疲惫的身体和心灵。

他们甚至可以去降兵营里揪几个徐·州兵出来,殴打一顿出出气,甚至有人同军官说,不如将那些徐·州兵的头颅都砍下来,堆一个京观出出气。

当然这种提议被骂回去了,因为天底下没有败的那一方堆京观的道理,你是要显示你自己实在没本事赢回来,所以拿降卒泄愤吗?

毕竟尽管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还能睡在厚实坚固的帐篷里,不必担心暴风雪和敌袭,但他们的许多同袍是确确实实地将尸骨抛洒在了涡水旁啊。

那些已经冷硬的尸体旁,到处都有人走来走去,每一具尸体都会被仔细翻找,看看他们的兵器,看看他们的铠甲!

……有人传说,但不知真假,据说其中带队翻得最得劲的是蔡瑁麾下的黄忠将军。

……尽管有点丢人,但他们的确扛了不少铠甲回去。

……而且,他们的快乐是建立在袁本初的痛苦之上的。

但出乎意料,这一次主公没掀桌。

他阴沉着脸,裹在厚实的皮毛里,用凭几将自己的身体支撑住,又要仆役为他多端来几架连枝灯,整个中军帐里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的脸色都一览无遗。

袁绍就是这样一个个仔细查看谋士们的神情的,当然田丰已经被赶出去了,剩下没人会批评他,更没人不知死活地嘲笑他,他们都屏息凝神,低眉敛目。

因此袁绍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郭图身上。

郭图受伤了。

谁也不知道他作为一个平时都会留在袁绍身侧,从不参与战斗的文士是怎么受伤的,他换了一身很朴素的衣服,又洗了脸,似乎想掩盖住自己受伤的事——但毕竟没掩饰住,因为他的脸上有几块擦伤,前襟也隐隐渗出血来,整个人显得苍白而凝重,就那样摇摇欲坠但又十分坚强地站着。

袁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公则先生怎么受伤了?”

郭图特别利索地就跪了,不仅跪了,而且声音悲怆,“此战不利,皆图之过也,因而见阵中有传令兵马失前蹄,在下恐长牌兵营变阵迟缓,致使损兵折将,故而不自量力,代其临阵……”

“公则性子也太急了,”辛评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尔不过一书生,岂不知刀枪无眼?”

他说完这话停了停,偷偷用眼睛去瞄主公。

主公仍然冷冷的。

于是辛评把后面那句“况且主公宽仁,必不至降罪于你”的话咽回去了。

郭图也察觉到了,忽然重重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