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节(1 / 2)

【为什么?因为你觉得你的德行足够说服他们吗?】

……不。

德行是不足够说服任何人的。

【我与他们的不同,因为我将会竖起一个榜样,】她声音清晰地对自己说道,【后来者想要挑战的,不再是积尸盈野的血海。】

他们必须挑战一座高山。

那不是她自己筑起的高山,是许多个她,许多个与她同行的人,许多她再也见不到的人,共同筑起的高山。

金钲响起。

前排士兵一个接一个分开两腿,将腰微微下沉,屏息凝神,用盾牌将躯干护住,留出两只眼睛在盾后,冷冷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牵招将目光从正前方移开,又看看两翼。

两翼如雁行,向后收缩。

一切都如寻常,但羽翼似乎比之前几日更加厚重丰满,也许陆廉调动了一支他所不知道的预备队,护住了两翼,也许陆廉又一次用流民做掩饰,虚张声势。

许多个不曾入睡的夜里,牵招都在研究陆廉曾经打过的每一仗。

她是个粗看完美无瑕,好出奇兵,细看又有些平庸中正的将领。

每一仗都会赢,但回忆起来,那些出奇制胜都并不令人惊骇。她的主力很少钻隙迂回,很少分兵,很少用水火,即使用那些奇计,多半也是她麾下武将所为——譬如高顺烧繁阳。

她所倚仗的,除却她自身武艺之外,就只有太史慈的青州军,张辽的并州军。

没什么稀奇的,打不出冠军侯那样的战绩,但就是一次也没败过。

甚至数次即将中军覆灭,溃不成行时,陆廉总能稳住最后的阵线。

浮屠教徒说,她身上真的有诸天神佛庇佑——其中有个曾亲见陆廉的浮屠僧尤其笃定,口口声声说在她的头顶见到过佛光。

但这是不可能的,牵招想,她不曾被击溃,只是因为她有不被击溃的本领。

而他今天必须击溃她。

当他出征时,明公没有什么要嘱托他的话语,也没有额外赏赐他的东西。

明公将那件血衣脱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了他。

——那上面沾满了烈士之血!

审配就是靠着一腔孤勇,一腔壮烈,才救下了邺城!

而他在明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明公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没有下一场决战了。

明公对他的提拔与赏识只能到这里了,因此要求他必须就在今天,以同等的忠诚回报!

当喝下明公赏赐的那盏酒时,牵招心里还有许多纷乱的东西,比如明公的病,比如周遭人的目光,比如陆廉的坚韧与强大。

但当他穿着审配的血衣,策马前行时,他心中所有的纷乱都消失了。

那个傲慢又倔强的老头儿似乎当真走在他的前面,身影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

两军交锋,没有任何花样。

牵招不再分兵去攻打她的大营,也不去攻打柘城,前军一万,左右各五千,这两万兵力甚至没有任何试探,径直地扑上来。

这正好是她所能调度的,有战斗力的兵力的上限。

双方的士兵长着不同的面孔,但又像长着相同的面孔,混在一起之后,扭曲成了同样模糊的一张脸。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声嘶力竭,区别只在于对面需要一步步向前,撕开阵线,而她的军队则取守势,只守不攻。

牵招的攻势很凌厉,她的士兵因此渐渐后撤了几步,但阵线维持得还很稳。

她目不转睛望着这一幕,身边有人不安地动了动。

“怎么了?”她问。

“彼军中军军容甚整,”诸葛亮声音很低,“不见有何异动。”

“刚打起来,”她很自然地说道,“能有什么异动?”

“大将军不是说,袁绍军营啸刚平,立刻决战,必有蹊跷?”

“是没错,”她说,“可到底有什么蹊跷,对面为什么要让你看出来呢?”

小先生暂时陷入了沉思,而她的目光扫向另一侧的张辽。

张辽离她很远,正在一群骑兵中间门,但仍然敏锐地接收到这个眼神,转头冲她笑了笑。

今天的张辽也同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弱者在面对强者时,大部分情况下是没什么机会的。

只要对面不降智,天时地利人和方面自己也没占什么决定性的优势,那就是只能蛰伏。

但也不意味着完全没机会。

比如说从冀州军选了今天出来打仗,再比如说前军完全不做任何掩饰,摆出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架势,种种迹象都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