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殿前御史 扫红阶 7418 字 2023-03-07

男子道:“如意巷的丰登粮坊。”

轿帘落下,她道:“杖二十。去丰登粮坊。”

男子莫名,走到一旁,却被人抓着押去官府。薛岸心中一叹,嘱咐轿夫起轿。次狐随轿前行,途中低声道:“公主,或许是巧合。赈灾粮里都依着安排放了绢花,宫里的东西,底下官员有些眼力都认得出,想是觉得值钱,将绢花单独挑出来售卖。”

她在轿中不言不语。

待转进如意巷,丰登粮坊前排着长队,大多百姓都带着布包,购买粮食。次狐远远看着,又劝道:“公主,前边人多,怕是不大安全。”

“让子湄哥哥把人都清走。”

她坐在轿中,静静等候着薛岸遣人清了场。轿夫自轿底抽出木板,垫在地面,以免贵人脚下沾了泥泞。木板铺到丰登粮坊门前阶下,她一路走去,跨过门槛,见粮坊老板正被人扣在一旁,惊慌失措。

“这位贵人是要买米?”老板礼了礼,“贵人何须亲自前来,只需派个小厮过来,说一说数目,店里可直接给送到贵人住处去,不必贵人这样劳累。”

店里堆着一袋又一袋粮食,她抬头打量一周后,吩咐说:“把这里的粮食全都倒出来。”

“这——”老板急道,“贵人这是何意?今年雨水这样大,不少田都淹了,百姓们指着这会儿买点儿粮食屯着,免得到时收成不好饿肚子。贵人怎能这样糟蹋粮食?”

“倒。”她斜了薛岸一眼。

薛岸无奈下令。

四名小厮进入店中,初时一袋袋依次解开封口将粮食倒出,她觉得动作太慢,便各自抽出刀刃,一刀下去即可划破粮食袋子。

无数白米如潮水般向站立在店中央的赵令僖涌去,待所有粮食袋子全数启开,店面内已被白米铺了厚厚一层。她踩在白米堆上,绣鞋划出一道道长痕。几经游走,她在满屋的米堆下踢出数十朵宫制绢花。

姜花,茉莉,月季,朱瑾。

“次狐,当时取醉园中引蝶,都有哪些花?”

“茉莉,月?????季,朱瑾,还有姜花。”次狐见到被她踢到门槛边上的一堆绢花,心中难安。这些绢花当时皆依着安排放入赈灾粮中,发往宛州,可如今却出现在京城售卖。

去年为张湍簪花引蝶赈灾一事,薛岸也有耳闻,如今一见,心中有了猜度。

此事绝非小事。

她踩着米堆,踩着绢花,跨过门槛,到薛岸身旁站定,随即转身看向那老板道:“叫他们将这些粮食全部吃下,一粒不准剩。另召在京官员去乾元殿,本宫倒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 第33章

满室堆米染上血色,赵令僖的轿子已行远去。

不出半晌,丰登粮坊发生之事传遍京城。各米商纷纷入库自查,只怕从粮食里拣出什么花来,莫名犯了靖肃公主忌讳,致使性命不保。

在京官员领上谕,换上朝服,入乾元殿等候问话。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各自询问,无一人知晓皇帝忽然于此刻召开朝会是何用意。至午时,赵令僖用过午膳,方至乾元殿上。

百官久侯,未等来皇帝,只等来了赵令僖。

孙福禄随赵令僖进殿,宣皇帝旨意,道今日凡靖肃公主所问之事,百官具当据实禀报,不可推诿回避。

“叫你们来,只为一件事。”她在百官身侧来回走过,“去年本宫赏宛州四十万石粮食,以绢花为记。今天却在京城一家粮坊见到这些绢花,有没有人能跟本宫讲讲,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丰登粮坊老板未经会审定罪勾朱便被诛于自家店中,此事朝中仅部分官员有所耳闻。王焕身在内阁,无人通禀,对此事全然不知。此时骤然听闻,不免面露惊色。

“刘俭,公主口中的四十万石粮,我记得是从平谷仓调去宛州。是也不是?”王焕谨慎问道。

户部尚书刘俭回答:“去年五月宛州蝗灾,先是自陈谷仓调二十万石粮,以解燃眉之急。六月皇上下旨再拨四十万石,先自颖州平谷仓借调,随后再由国库补平,如今还欠三十万石。”

“禀公主,平谷仓在颖州,调粮赴宛州途中不过京城。且调粮时并未有‘绢花为记’的旨意。”王焕斟酌后答,“此事或有误会。”

她仔细听后,心里纳闷,便问:“这四十万石粮食是本宫依诺赏赐宛州,下令各自以茉莉、月季、朱瑾、姜花为记。究竟是抗旨不尊阳奉阴违,还是轻慢赏赐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你们不妨挑一条认下,方便本宫治罪处罚。”

百官心中惴惴,不敢回话。

王焕再三斟酌后问:“臣有些许疑惑,可否请尚衣监主事至殿前?”

孙福禄征询她的意见,得许后遣人将尚衣监主事带入乾元殿。

王焕又问:“敢问主事,可有去岁宫中支出绢花记录?”

“皆在册中。”尚衣监主事交出账册,“去岁五月,尚衣监支各类布匹共计五百匹,赶制绢花四万枚,交递运所送抵颖州平谷仓。”

账册之上,支付款项、数目、时间皆有,王焕一一看过,只觉触目惊心。他将账册转交刘俭,由其复阅,二人心中皆起惊涛骇浪。四万绢花为记,四十万石赈灾粮食运往宛州,究竟有多少送到灾民手中?

刘俭合上账册,递还尚衣监主事,与王焕道:“此事倘若属实,地方恐有贪墨赈灾粮款之嫌。去岁蝗灾殃及两省六州三十五县,国库仅赈灾支出,粮近百万石,银三十万两,其中究竟有多少贪墨?需尽早彻查。”

王焕转向御史大夫安澄道:“劳烦安大人将分管受灾两省的各监察御史去年呈递京中的奏疏找出。”

安澄面色难看,倘若此事查实,不仅两省监察御史难辞其咎,他作为直属上司,亦难逃罪责。但事已至此,只能先行应下,再做打算。

“论出结果了?”赵令僖坐上龙椅,抬起右脚,向次狐道:“硌脚。”

次狐在旁矮身,将其绣鞋褪下,自鞋中倒出两粒白米,应是在丰登粮坊踢找绢花时钻入鞋内。次狐为她套上鞋子,再用手帕捡起白米包好收起。

王焕礼道:“回禀公主,此事牵涉较广,若想查明真相,恐需耗费不少时日。”

“想拖个一年半载拖到本宫忘了这事?”她悠悠道,“这可不行,今日若没结果,你们挨个受罚。”

刘俭奏道:“启禀公主,此事涉及两省六州三十五县官吏,其中是否有贪墨之情|事、贪墨数额、有多少官吏牵涉,皆需一一查明,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还望公主宽限些时日,待钦差赴两省彻查之后,必会给朝廷、给百姓、给公主一个交代。”

“刘大人所言极是。”安澄附和道,“两省究竟有无贪墨情|事尚且不知,今日难有结果。”

朝中官员纷纷附议,一声声此起彼伏,听得她心中烦躁。

“贪墨。”她顿了顿,“你们是说,这两省之中,有人拿本宫的钱,发自家的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