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中的王坚, 趋近疯狂，眼中戾气，取代了他之前的儒雅、悲伤。

仿佛换了一个人。

林双三人面前, 落下空白纸墨。

[王坚的疑问，这是最后的考核吗？]

[修士神识不灭, 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制服一个邪修，最稳妥的办法, 就是让他心神俱灭。]

[你们的作答, 将影响后续。]

林双挑眉。

孟锱看着雪白纸卷，表情绝望。

皇甫渊沉默。

[笔试题，答题时间一炷香。]

【……王坚果然是坏的。】

【可恶！不忍直视！我恨不能再回这一层！】

【怎么还有笔试？】

【与炼神大战之后，给弟子休息时间。是试炼，也是让他们调息。】

【结算奖励。】

【看来王坚这关，奖励设置可能非常丰厚。】

【有伪通关，真正通关的……恐怕奖励惊人。】

【山海宗要哭了。】

山海宗的试炼, 通关奖励自然由山海宗颁发。

[清水宗三人进入笔试。]

[注意，三人中至少有两人回答正确, 才能击碎王坚最后的心智。]

孟锱大大松了口气。

林双、皇甫渊嘴角抽搐。

很快书桌出现，纸卷落在其上。

【刚一直没有山海宗弟子留言，过往有人打到这个真结局吗？问答通过的有吗？】

【会怎么样, 好奇。】

【山海宗今年这层层主是谁？层主打出了真结局吗？】

但投影无人回答。

此刻山海宗的观战山上，弟子们闪过一张张不自然的表情。

“都看我干什么！”

一个如山般的壮汉, 很不开心地瞪视左右！

“我最快通关，有个屁时间想这么多！”

“你们能耐，打个伪通关，都比老子慢！”

“……”

“师兄，你老实说, 你通关积分多少。”

“我们这层层主，不会变成清水宗弟子的名讳了吧？”

小山般壮汉呼吸一窒。

投影中。

林双三人纷纷执笔，落座于三张由千山万水屏、间隔分开的案桌边。

千山万水屏。

哪怕一人在座位上嘶吼，旁边的人也听不见。

哪怕把脖子探出去，也看不到隔壁座位的答卷。

神识、目力，都只能专注在自己面前的答题上。

林双撑住额，表情微妙。

第一次听到王坚擅长千山万水画，她就早该想到，这一关肯定会用到这个法宝。

这屏风，放在考试教室防作弊，超级有用。

她该想到，这一局又会分开他们三人。

林双微妙地感知，自己又抓到了打造长老的一丝心思。

所有的题目信息，果然都是有用的。

这一小题用不上，还有下一小题。

[问答一：你们是何时被拖入王坚墨画中的，请圈出

1进入此关，即已是画作中。

2被王家仆从，撕开传送符，传送至王坚喜房时

3寻小风，踏入绣房

4传送至虎妖处]

林双嘶了声。

最怕这种题。

是多选还是单选，不说。

她按着太阳穴，思索回忆，才落笔。

【4】

【3】

【……难道不是2？】

【山海宗层主呢！】

【……别喊，山海宗从刚才起就不吭声，兄台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孟锱抓耳挠腮，选了个1。

皇甫渊闭眸，然后睁开，放下手中墨笔。

[问答一：真正的慧娘在哪里？

1虎妖山

2画中

3王坚处]

孟锱松了口气，这题简单，勾上3。

【送分题……】

【我早说了嘛，这里是给弟子调息的。】

[问答三：请去除所有谎言、虚妄，复述真正的故事原貌。

——一炷香答题时间。

注意，所有线索，需要在回答中解释。]

【！】

【……】

【我宁愿直接与王坚打斗。】

孟锱拿着空白宣纸，龇牙。

两条腿支在地上，很快又盘起放在椅子上。

坐立不安。

这笔是落不下去了。

“啊——这试炼搞什么！”

孟锱抠头。

【这问答是搞弟子道心啊。】

皇甫渊落笔书写，很快洋洋洒洒，写下两行字，就收笔。

孟锱抓下一根头发，也胡乱写下一行字。

——都是王坚搞的鬼。

【……】

【………………】

【我有点欣赏清水宗这姓孟的了。】

林双则是思索了下，看看王坚，又看看身侧隔着屏风的皇甫渊。

很快也落笔，书写完。

检查一遍，没有错别字，卷面整洁，字迹不潦草。

嗯交卷。

她第一个走上去，鄙视地把试卷交给眼神不善的王坚。

【……这关打造长老……有毒】

王坚还真的收下，扫了眼答卷，扫了眼林双。

孟锱、皇甫渊也都停笔。

刹那，山纹般文字出现。

[清水宗弟子三人回答完毕。

王坚看了眼，脸色大变，什么，第一题，你们回答正确了！]

【！】

站着的王坚，手握墨笔，倒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双、皇甫渊。

“竟然被你们发现了……”

“你们的神识，早就察觉到，我带你去见的小风、虎妖都是我的画作中人！”

“没错，哈哈哈哈！”

王坚仰头大笑，笑地逐渐流出眼泪，露出一丝痛楚。

“真的小风早被我杀了……”

他嘶吼中，咔嚓一下，手中墨笔出现裂痕。

他倒退一步，嘴角流出鲜血。

[你们发现真相，让王坚回忆到过往痛苦，他受到了些许的道心反噬。]

【……】

[第一题，三人中两人答对]

[何时进入的画卷，3进入小风房间，4进入虎妖处]

“啊……竟然要选两个答案？”

孟锱无语。

【！】

林双点头，皇甫渊坐在桌子后，眯眼看向自己在吐血的王坚。

“小风的疑点很多。”

她早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要等他们来时，对方才杀她。

“还有，为什么击杀小风，可能掉落一定的信件，也可能没有。百花宗拿到的是信件残，山海宗拿到的是一封信件。”

“而我们没有打杀小风，却拿到了全部信件？”

孟锱仰头，扶额，“不是以德服人吗？”

林双：“……”

【……我也以为。】

【哦因为小风是画作中人。画作毁坏的话，用力大，可能纸张全毁。用力巧妙，就可能只是一小道折痕，身上芥子袋依旧保留。】

【那她自爆丹田，其实是画外的王坚，在外作画，画中小风是他笔墨下的自爆？】

【是的，那一支天外飞箭也是王坚画作出来的。他不想让小风说出真相。】

【？小风是他笔下人物，他想怎样就怎样，她又怎么会说出对他不利的话？】

【……前面的，好生羡慕你，未见过邪修险恶吧？】

【？】

投影中的林双，肃穆望向王坚。

“我们所见的血都是真实的，有腥味，有神识波动。”

“小风也好、慧娘、虎妖也好……”

“是你用他们的血入画，而非丹砂。”

“什么？”

孟锱表情一变，忍不住按上刀柄，“你这畜生！”

转而他脸色大变，“啊那第一题我答错了！”

【！】

【……】

“嗯没有猜错的话，慧娘不在别的地方，”

林双轻叹，望向王坚手中那副被他们神识击破的画轴。

“就在画里。你抽出了他们的稍许神识，禁锢在画中。”

“所以，虎妖会呼啸但也仅限于此，小风的应答看似有模有样，其实十分单一，唯一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可能就是我问及慧娘害怕的是谁时，小风指向了你——”

当时，她指向王坚。

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王坚身后的绣屏上。

恰好出现的试炼文字，提示他们找到了慧娘的心意。

将他们的注意力，从小风手指的王坚，转到了绣品。

藏匿了小风无声的指控——王坚，就是慧娘害怕的那个人。

曾经爱过。

但不知道为何，三月起，他看她的眼神就变得不善，让她感到害怕。

妖族远比人修对危机感到敏锐。

那时起，王坚不知为何就变了，引起了慧娘的恐惧。

“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为何孟锱说小风说谎，在我们还没见到小风时，试炼就已经给我们计分奖励。”

“认可我们的作答。”

林双望向王坚。

“试炼如同真实，本不该如此。”

若不是当时孟锱直接得到这一分，恐怕刚才复盘时，她也很难看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林双眼中闪烁，“不需要见到小风本人，孟锱指出小风说谎就已得分，只有一个解释才合理。”

“小风本就是我们见不到的——这是虚妄。”

【！】

【……】

【果然，当时我就觉得试炼不公！像是试炼坏掉了！】

他们三人还未见到小风，尚未入局。

却局外勘破小风说谎，试炼给分。

只因小风是王坚笔下画作，在见到王坚时，他们三人说出，即是戳破王坚之局。

在出题长老的认可中。

林双据此分析，一切都变得更为明朗。

她在绣房闻到的墨迹，其实不是激动王坚所散发的，而是他们本就在画作中。

陈年墨画，也会残留淡淡味道。

“小风情绪单一，在我提到慧娘亲笔时，却突然激动。”

“要不然，这激动是背后画作者的情绪，要不然就是小风本身遗留的神识。”

“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王坚面色变化。

【！】

“画师以神识入画，寄情于画，那么残留在画内的，就不仅仅是小风，还有画技精湛的墨画师，无意识中宣泄的本心。”

林双叹息。

“小风最后对你的指认，也是你自己的情绪映照。”

“大家反复强调，修道在于修心。”

“一旦修士做了违背道心的事，终究过不了自己那关，必将落下心魔，于未来突破时成为阻碍。”

这是粉衣长老在默契关卡，对他们三人谁先死时做的提醒。

林双看向王坚，就一脸破案了。

“你没控制住自己的邪心，对慧娘做了畜生不如的事。”

“你当时便知，自己未来肯定无法顺利突破，必被心魔所累。但你突然发现，你不是刀修剑修，你是画师啊，自古寄情于画，你便想到，将心魔与你斩杀之人全寄存于画中。”

“只要不被人戳破，你过往心魔全藏在画内，画外的你又能道心稳固，仿佛洁然一身。”

“画一张，心魔难消，后悔、恐惧难以排遣，那就画两张。”

“画三张……画到自己负面道心全浸入画中为止。”

林双望着王坚，“所以此刻，我们只要揭穿你画中局，都不需与你一战，你就已被自己心魔反噬。”

被人揭穿，他再也不能骗自己。

王坚后退一步，坐倒在床上，手中墨笔彻底断裂。

“小风本应像虎妖与慧娘一样，从头到尾不开口。所以，小风应该就是神识遗留最多的那个，同时也是承载你心魔最多的那个人像。

她最后说的话，其实是你笔尖落下的多年忏悔、懊恼情绪吧。”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慧娘对我这么好，我却害了她……’”

“这不是小风想说的，而是王坚你内心过不去的自问一关吧？”

林双闭眼。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我们的调查如此顺利，好像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贼人为何不毁掉慧娘关键的四月书信。”

她睁眼看向浑身颤抖、已经嘴角流血的反噬王坚。

“现在串联起来，就合理了。”

“因为我们看见的慧娘信，根本不是真物。真物早已被你毁掉，但你毁得掉真物，却毁不了自己的心魔。”

“哪怕作画，你都无法忘记慧娘的字字句句。它就在你的回忆里，在你储藏肮脏神念的笔墨里，在藏匿你心魔的小风人像上，怎么去都去不掉。”

【笔墨可以虚妄，可画师寄托在内的神念却不会。】

【小风身上那张说害怕他的慧娘亲笔……就是王坚最想抹去的自我记忆。可人们，越想忘记什么，就越是忘不掉，只能藏起来。】

【小风被问询，会下意识说出真相，没有隐瞒，就因为触及了画师本人落笔时的真正情绪吧？】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林双叹气。

“当画中小风被毁，你怕我们查看小风尸体过久，发现异常，勘破这是画中局，就迫不及待地将我们引到下一幅画中，也就是虎妖所在的第一画作。”

所以，快到让人觉得按头的不适程度。

林双上前一步，拿起他摔落在地上的断裂墨笔。

五阶法宝。

“只要斩杀虎妖，就意味着我们相信了你道心无暇、一切罪孽都是虎妖的虚妄故事。”

“我之前一直在想，王家在城内声望如此高，你却一副不知所措。这表现落入下乘，反倒引人怀疑，你为何要这么做。”

林双低头目视王坚惊恐的双眼。

“但现在我明白了。”

“因为招仙榜，能为你找来一**找寻慧娘的修士。

你看着他们一次次调查，一次次怀疑、并斩灭画中虎妖。”

“相当于一次次看到画外的自己干干净净，错都是别人的。”

“你本来崩溃的道心便稳固了。”

“这些撕下招仙榜的修士，不过是你用来蒙蔽自己、坚固道心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