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张脸便是换了个人。沈明河当年决定使这一计的时候,做足了功课。只要将人皮戴上,即便身形看着相似,可言行举止都是有所不同的。旁人根本不会在这个方向上想。

不然沈明河前两次顶着这个身份接近迟音的时候,也不会不被发现。

倒是不知道,这一次迟音是怎么开窍的。如此直接地认出了自己。

想到这个地方了,便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像。迟音哭到打嗝了才停下。婆娑着眼睛,抽抽噎噎地回他。自然不能告诉他,这人右手无名指侧有一个黑点,让人一看就能知道。

那定然是你平日看本王看得太多了。当年沈落都没认出来本王。沈明河躺在床上脸上笑意却不减。眨着眼睛,打起精神极力哄他。

待到他终于平静了之后。才轻轻道。并不是想骗你。只是本王入京之时,和你的关系地位本就势同水火。那怕心有余想要帮你。可也要掂量掂量你是否会接受。毕竟那个冷酷冷漠,还带着能一举倾覆江山的权力的摄政王,又怎么会去小心翼翼地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皇帝好呢?他连活着,在别人眼里可能都是罪过。

所以,这件事你不能怪本王。因为饶是你,或许也不会在最初时候,心无芥蒂地接纳本王的帮助。

朕不怪你。迟音狠狠咬着唇,听他说完才讷讷道。想要扑过去,又怕压着他的伤,只能自己一个人落寞地捂着脸,轻喘着气默默流泪。

沈明河说的对。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的摄政王会这样不遗余力地对一个身世凄惨的小皇帝好。

就像上辈子,当年他出宫半途遇刺,千钧一发之时被一个白衣人救下。他遍寻了好久,都没找到是谁。现在早就忘了那人长什么模样,却只记得那人跟沈明河一样,穿的是白衣。

迟音有些恍惚。突然意识到,沈明河也是希望别人能发现的吧。不然,又为何执着于每次穿白衣呢?

只是大多数的时候他太蠢,意识不到沈明河对他的小心翼翼,想不出来沈明河潜藏着的,对他的好。

第61章 完结

迟音在沈明河卧床养伤的时候冷着脸传话让沈落将乾清宫里里外外洗一遍。虽然说得狠厉,却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倒是让沈落意外极了。挑着眉问他: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皇上您刚从刀下回来,伤还在呢,就敢如此信任小的?

这个事情迟音吩咐得确实耐人寻味。乾清宫的人历来便是由沈落布置的,而今出了乱子沈落自然难辞其咎,可迟音不仅没怪他,反而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半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不得不说,在这里能好好活着的都不会是傻子。

即便是解释,也不是你给朕解释。还没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你急什么?迟音正要去和吕谦商量京城沈家的案子,替沈明河擦屁股。看着沈落堵着自己,没好气道。有时间站这里,不如好生看着你家主子。

那就谢过皇上了。沈落笑笑,也不多说什么,抽了抽鼻子,挠挠头走了。

直走到沈明河的屋子里将事情与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兀自在旁边咧着白牙,沾沾自喜道:看着,似乎在等着跟您算账呢。王爷,死道友不死贫道。您且好自为之。

迟音不傻,反而很聪明,哪怕前几日刀架的是他的脖子,他也愿意相信沈明河。因为信任,所以更是确信,沈信能突然出现在乾清宫绝对不是偶然的疏漏。

既然不是疏漏,那就需要有人好好解释解释了。起先沈落还心里忐忑,毕竟事情是自己做的,可锅他不想背啊。而今听到迟音只打算找始作俑者,那他自然开心。

谁知,躺在床上动也不好动的沈明河听完却是一脸淡定。连眼睛都没眨,静静听他说完,风雨不动安如山地幽幽道:无妨,本王有数。

有没有数的,沈落倒是不知道,但是这份自信和勇气,沈落却是记下了。只希望他们家王爷日后不要跪得太难看。

这确实是有些太看不起沈明河了。沈明河又什么时候做过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

所以,迟音没过几日就收到了远在江南的顾行知给他千里加急送来的折子。

折子上说,果然如摄政王所料,沈清离开以后,沈家便如一团散沙,而今处置他们犹如摧枯拉朽。何况听说沈清死了,山中无老虎,猴子们更是无法无天了。个个跳出来张牙舞爪,若是接着这个样子,无须多长时间沈家便注定土崩瓦解,再不会有曾经的鼎盛辉煌。只是他的归期有望,皇上可想过怎么安置自己?

迟音拿着这个折子去找沈明河,只觉得百感交集。这辈子的沈家跟上辈子一样完蛋了。迟音知道沈明河在背后下了大功夫,才让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心腹大患!

只是在这件事情摊开之后,才发现了有些许的不对劲儿。

最大的不对劲儿就是顾行知现在功高震主,如今没了沈家,他怕是又是新一代的权臣。这是迟音之前始料未及的。又隐隐觉得这才是当年沈明河选择和沈家同归于尽的原因。

与其活着被自己猜疑,不如和沈家一起去死,干干净净。

因着这个想法,迟音过来找沈明河秋后算账的气势都弱了几分。只顺便提了一嘴,主要的还是将顾行知的折子拿给沈明河看。

只沈明河却并不想搭腔。躺在床上眨着眼,望着迟音,好一会儿才淡漠道:本王的事先放一放,顾行知在江南扬名立万,而今更是手握重权。你想怎么处置他?

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迟音听到他的话,手里翻折子的动作一顿,白皙的下巴尖高扬着,却瞥着眼睛看他。

他不是安国公,他是一匹你囿不住的狼。再是风光,也不会感激你。狡兔死,走狗烹,若是不想第二个沈家出现,你不能装瞎不顾,更不能感情用事。沈明河说话的时候冷静极了。卷翘的睫毛随着眼皮轻轻拂动,像是停留在平静湖面的蝴蝶。只略微轻点,就潋起千里涟漪。

可这权力是你硬逼着给他的。迟音咬着牙低声道。面色隐没在不甚光亮的阴影里,让人分辨不出情绪。若不是你要用他,他宁愿和安国公一起朝朝暮暮。

那又如何?沈明河淡定开口道。生死不由命。他既然走到这里,注定不得好死。

你放屁。迟音一把将手里的折子拍在茶几上,腾地站起来,起伏着胸口隐忍大怒道:如此薄情,倒是不怕别人齿冷唇寒。

沈明河便不说话了。紧抿着纤薄的唇,等迟音自己冷静下来。

内里一片寂静。迟音铁青着脸,狠狠瞪着他。瞪到自己眼珠子都疼了,才勉强平了气,仍旧抹不开面子道:顾行知是聪明人,此事不需要你操心。朕信他。

为君者,不该这么这么优柔寡断。世上有多少人汲汲营营,不过是为了权力二字。道一声世态炎凉也不为过。而今你信他,到时候命陷囹圄,谁还能救你?沈明河好像不会看人眼色一般,仍旧倔强地不放过这个话茬。

你呢?你呢?你不会救朕吗?迟音被他说得没脾气,握着拳头咬着牙。权臣怎么了?权臣就必须死?这江山是用纸做的不成?你说没就没了?你口口声声说别人?那你呢?

迟音颤抖着牙齿,恨铁不成钢。说着说着就软了音,又颓丧坐下道。你又何尝不是那个最大的权臣。

对呀。沈明河却是突然笑出了声儿,并不忌讳这件事。反而眼底眉间尽是温柔,带着神采奕奕的兴味儿。本王才是那个最大的权臣。所以皇帝,你要处置本王吗?再不处置,日后流言蜚语,怕是不好给别人交代。今日能让沈信偷偷进来杀你,明日说不定就要苦心积虑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