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待到他没了影儿才收了笑。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望着沈明河,濡沐道:恭喜了。我就说我没有看错,这位小皇帝唯对你是不同的。只要你愿意

不过是选择了一条适合他的路。又何谈恭喜我?殊途同归,有些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沈明河打断他的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将被迟音压皱了的衣摆细细抹平。

沈落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可到底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强行换个话题,问他道:你试探的如何了?你前几日装作田进去逼他来找你,现在他来了。可跟你说了田方时的事情?

这位无辜的翰林大学生可还在吃牢饭呢。听说日日在牢里喊冤。天儿冷了,这牢里可不太好坐。

你过来看。沈明河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将迟音递给他的那张纸拿了出来。小心展开,一一在心里记下那上面的人名。

又是一张?沈落瞪大眼睛忐忑道:上回的那张纸他口口声声说记的全是他的肱骨之臣,可咱们查出来,除了陈怀恒,一个干净的都没有。这次上面又有陈怀恒,你信吗?

信。沈明河眨眨眼,白皙的手指一一划过,最终点在最后的那个人名上,认真说:他已然答应了田进,田方时必须要救。

沈落循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田方时三个字遥遥坠在这张纸的最后,明显就是后来加上的。该是田进去求他之后,迟音特意加上的。

那他倒真的愿意相信你。沈落没想到迟音这次这么干脆,惊异到深吸了口气,才道:他愿意把这些人都挑出来告诉你,若是你拿到了名单,直接去将人全杀了

那后果可真的是不敢想象。

对。沈明河慎重点点头。默记完了人名,利索端起茶壶,将纸塞进去,看着上面的字迹快速洇湿,直到那墨晕成一团,再分不清哪里是字。才有些恍惚,轻轻喃道:他给我交付的是他最大的信任。

第二日天气还是很冷。未落的树叶上着了不少霜,天空黑压压的,风吹得人彻骨的寒。迟音刚出屋子,揣着暖炉仍旧冻得流了鼻涕。王小五忙替他把披风拢了拢,赶着先谄媚道:摄政王派的人还没来,不若您先进去等吧,门外风大。

迟音打量他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巴一抿,问道:朕的撵呢?

皇,皇上,摄政王派人传话来,今儿天冷,出城路远,还是坐马车直接出宫的好。免得您出了马车被风吹。王小五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回道。

自打上回迟音饶了他一命后,他的胆子好似变小了。人也安分极了,日日恨不得伏低做小,想着怎么伺候好迟音。

只可惜,今日的马屁可能拍错了。

迟音扭头看他,明明笑着,却看着渗人极了。摄政王交代你的?他什么时候交代的?朕怎么不知道?

昨儿,昨儿半夜,沈大人过来亲自吩咐的。

他昨天是来吩咐你?不是来杀人灭口的?迟音一抬手屏退了其他人,一步步逼近王小五,眼里灼灼道:昨日你撞见了那么不得了的事情,沈明河如何相信你,连个反应都没有?该是说他信任你,还是说他知道你聪明?

摄政王和皇帝,这两个本该分庭抗礼的人共坐一榻,若是让沈家知道了,沈明河吃不了兜着走。

可沈明河放着王小五进了屋,没有半点质疑。

皇上,臣,臣昨日什么事情都没撞见啊。王小五咽了口口水,望着迟音,心惊胆战回道。

不愧是聪明的。迟音哼一声,心里却是瞬间通透了。

上辈子他以为这王小五是沈家派来的人。沈家在的五年里,他捏着鼻子用了王小五五年。待到沈家被除掉后,立马把他也换了。

这才给了后来的刘海在近前伺候的机会。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这一步步只怕都在沈明河的预料之中。刘海是他的人,现在的王小五也是他的人。

这人那么谨慎,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滴水不漏地护他周全。即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哪怕自己上辈子没有殷勤跑去向他示好。

沈明河或许从未有想过自己会有对他投桃报李的时候。

他只是就这么一昧地做了。

马车没一会儿就来了,迟音眼看着沈明河探出身子,哪怕脸上不苟言笑,却还是递了只手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忽略

第28章 有愧

不起眼的马车快速行在官道上。马车里,迟音从一上来就直勾勾望着沈明河。

沈明河在看书,又宽又大的手紧紧拿着一本,时不时翻一页,连着头都没抬。白皙的脸因为凝神显得有些生人勿近。可那时不时眨动下来的长长睫毛又让人看了心痒痒。

迟音觉得沈明河是真好看。若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只怕早早被媒人踏破了门槛,排着队给他说亲。

想到这里,表情一肃,端着脸咳嗽一声问道:摄政王比朕年长不少,怎迟迟不见结亲成家。朕看你那屋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是有什么内情?

上辈子迟音对沈明河私事关心不多,只知道他娶田家小姐不成,后来流连花栈,玩得不亦乐乎。着实在京城里闻名遐迩,给那街头坊里增加了不少谈资。

只是他曾经听听也就一笑了之毫不在意的事情,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却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眼前的沈明河是端肃认真的,温柔妥帖的,哪怕平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狂傲不羁,可也丝毫没有传闻中的任何不良习性。他就像是黑夜里的云影,初看他时只觉得他毫无定质,一团黑雾。唯有靠近的时候,才会知道这人只行当行之事,月光一晃,便是灿生生的白。

皇帝。沈明河终于了抬起头来,朝着它微眯着眼睛,嘴角轻勾着,罕见笑了笑。只那笑容有些耐人寻味,笑得迟音心里发毛。

沈明河慢慢靠近他,仔细打量他一遍,看了他好久,才伸出手,覆在他白润的下巴上,然后顺着脖子,停留在他脆弱的后脖颈上,轻轻摩挲道:你还小,听本王一句,即便想要在后宫纳人,也不能是现在。

谁,谁想要纳人了。迟音在沈明河凑上来的一瞬间就僵了身子,待到那人靠近更是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自己脆弱的脖颈被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又是惊惧又是痒,待到反应过来之后瞬间憋得耳脸通红。

再说了,朕又不傻。纳了宫妃,让自己身边藏污纳垢吗?迟音低低讷言道,紧张得两手随意绕着衣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憋了半天,才扭头委委屈屈小声道:朕只是想问问你可想纳妃,怎么就扯到朕身上了。

呵。沈明河突然冷笑一声儿,眼里幽深似谷。因为离得太近,迟音甚至能感觉到他鼻端轻喷出来的气息吐在自己脸上,像是一阵火,灼得自己脸上热辣辣的。皇帝,既然不傻,就该当知道,咱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你这宫中不能藏污纳垢,臣身边就能鱼龙混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