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余污 肉包不吃肉 5717 字 2019-08-30

寒彻症发作起来苦痛难熬, 唯有火系修士为之推血度寒, 才能恢复常态。这也是君上为何有时称墨熄为火炉的缘由。

君上阖着眼,由墨熄将火系灵力渡给他,良久之后,嘴唇的青紫终于慢慢缓和。

他依旧不曾睁眸,而是叹道:幸好有你在,不然孤可就要遭罪了,林药师虽然也是火系灵核,但灵力远微于你,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帮孤渡此难关。

小金兽还在炭盆边尖叫: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君上哼唧了两声,冷嘲道:什么洪福齐天寿比南山,狗屁。近几月来,孤的寒症发作愈发频繁,也不知这具身子还能撑多久。若孤之症败露于朝堂他嗤笑,嘿嘿,想来那些虎狼之辈便会坐卧不安,将孤挖心掏肺,拆吃一空。

他说到这里,终于微微张开寸许眼皮,后睨着,瞧向墨熄:若有这么一日,羲和君会替孤守着殿前的罢。

墨熄是个不爱拐弯抹角的人,他知道君上是在探他心意,遂直接道:天劫之誓已立,君上对我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君上笑了笑:孤也只是随口谈聊而已。

但墨熄知道他并非只是闲聊。

君上这个位置来之不易,他对谁都留有戒意。

当年,君上的生母为了把这个秘密捂得严实,买通了太医,可老君上快殡天之时,事情竟又被抖了出来。先君为重华社稷考虑,担忧万一这个儿子在位时瘫弱,难逃有外患内忧,一度曾想废储。

可是先君膝下单薄,只有这一个儿子,以及宴平、梦泽两个女儿,弥留之际废去这个储君,难道要立女儿为王?

太荒谬了,九州二十八国,从来没听说哪一国会有女君主上位。

至于兄终弟及,或者过继其他慕容姓的子嗣,先帝也都考量过,据说当时他还有意思想考验考验慕容怜这个孩子,可没等安排,先君的病情就转沉,不久后便殡天了。

众人不知先君为何辞世前忽有废储之意,还道是老君上病重之际神志不清所致。而那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也都被打下了最可怖的守秘咒,从此将新君有寒彻之症的秘密深埋心底。

暖融融的火焰之息在身体里涌流,慢慢地驱散了寒彻之症带来的痛苦。

君上又闭着眼睛歇息了一会儿,忽然道:说起来火炉啊,顾茫到你府上也有几日了。诸事都还顺遂么?

顺遂。

君上又不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就在墨熄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却又道:还记得两年前,孤修书与你,向你征问对顾茫的惩处之法。你当时并无多言。但孤瞧你你回城之后,心思却已然变了。

墨熄不语,只沉默地给君上渡着寒气。

君上也没有回眸看他,伏躺在矮榻上,有一聊没一聊地说:火炉,孤知道你是个重情之人。没见着人的时候吧,你心里只记住顾茫待你的不好。但等真的瞧见他,你又忍不住想起他是你兄弟同袍了。是也不是?

殿内的水漏滴滴答答往下淌流着。

寒气化却之后,身体便不再这般不适,君上叹息道:你其实还煎熬的,孤都看得出。

记得他的恶,却也忘不掉他的善。恨不能让他死,但真的见了血,你心里却也不好受。

君上

哎呀,人之常情。君上慵倦地,其实从你为了保下北境军,不惜向孤立下天劫之誓的那天起,孤就明白,你心里还是看重与他的昔日情谊的,那刀子剜在你心里,却没能把那些过去从你血肉里挖出来。你念旧义,这也没什么不好。

寒毒散却,君上从榻上坐起来,他低头整肃着自己的衣冠,眉目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桀骜。

抚平衣袍上的细褶,君上抬起眼眸,看着墨熄,说道:不过,孤有一句话,还得跟你讲在前头。

墨熄沉默片刻,说道:君上不必多言,我与他已无情义。

君上呵呵笑了两声:你要真与他没了情义,就不会来问孤要这个人。说罢拿起搁在紫檀卧几上的手串,慢慢地在掌中盘弄着。

你当年不惜以十年之寿,一生承诺,来护得他留下的残部,还顶着他们的阶级仇视,去做北境军的后爹。如今又行此庇护之举这是恨?你当孤是傻子还是瞎子。

笑容敛去,复又道:别的孤无所谓,孤要提醒你的是,顾茫铸下的是叛国死罪。孤之所以还容他活着,绝不是看了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面子,而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之值。

他一壁说着,一壁紧盯着墨熄的脸看:顾茫是大憝之人,罪无可赦。重华万民都在抻着脖子等着看他人头落地,有朝一日孤用尽他了,或是他再也无法控制了,孤定会下旨诛杀他。

墨熄听到这里,睫毛微微一动。

到那一天,孤不希望看到你昏了头,站在顾茫身边。

墨熄没有像往日一样干脆地答应,他依旧是沉默的。

君上略挑了眉毛:有什么心里话,羲和君不如跟孤直说。

墨熄道:也没什么。

当真?

他有此罪,无可多辩。

咦,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羲和君遂了他的意,君上却反而有些不满了,你好歹象征性地求求情,让孤拒绝你,然后你再求,孤再拒,再求,孤就可以雷霆大怒,这样才我们的朝堂才会生动有趣不死气沉沉嘛--

墨熄顿了顿,抬起眼来,那我确有所求。

哎,这就对了。

墨熄道:我想亲自动手。

君上吃了一惊:什么?

等处决顾茫那一日,我想亲自动手。

你让孤缓缓。君上扶额,低声喃喃,怎么跟预想的状况不一样?

请君上成全。

君上一时颇为无言,僵坐半晌,往椅背上一靠,拍了拍手:相爱相杀,二位好情趣啊。

浅褐瞳眸幽幽流转,君上又道:可孤就怕你下不了手。

那等真的下不了手时,再交由君上裁决吧。

君上盯着墨熄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从对方眼底掘出些什么,但最后一无所得。于是他陡地叹了一声,羲和君,你这又是何苦?就那么一个年少时的兄弟,生也要看着,死也要盯着,你啊你啊

墨熄道: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一个兄弟。爱恨都尽了,也就没有执念了。我就只有这一个请求,还望君上成全。

君上转着珠串,闭着眼睛思索片刻,忽然咧嘴一笑:孤看不行。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孤没那么容易被你忽悠着点头。

他睁开眸子,把手串一搁:此事还是以后再议吧。

墨熄却像对此回答早有预料,毫不意外地说:也好。

?君上微愠,你不接着求吗?你再求,孤再拒,再求,再拒,然后孤就可以雷霆大怒,这样我们的朝堂才会生动活--

墨熄对他的恶趣味不依不从,行了一礼:看来君上已经全然恢复,夜深不留,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