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下的皮肤剧烈颤抖起来。

“哥哥不想要我跟你走，那就换个办法。”

“……哥哥，你选一个吧，我是不可能跟你分开的。”

小混球是真的在发抖。

林逾有多了解他，就多容易摧毁他。

他只是想让池燃不再反对他的追随。

他感觉池燃会挥起拳头。

被打就被打吧，他活该。

可他没想到。

小混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170.

他的哥哥被吓哭了。

一边儿打着酒嗝，一边儿哭的泗涕横流，鼻涕泡泡都要哭出来的那种。

“我不要——”小混球哭得好大声，“林逾你是王八蛋！”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他第一次瞧见池燃哭得这样大声。

池燃很少哭，就连他爸找上门儿来，他也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唯一一次是被他骗狠了，气得掉眼泪，窝在被子里，也不肯让他看。

眼下他终于瞧见池燃是怎么哭的了，十八岁的大男生，窝在浴缸里，却是从鼻尖儿红到眼圈，哭得语无伦次。

“我被不能锁着了……林逾……我要是放弃了，我真的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也不能跟我走，杨俊说，你原本报的就是京城。”

“为什么啊……我怎么就是这样的呢……”

他有一万次，希望自己是个正常的高中生。

哪怕不像林逾那么优秀，哪怕他不那么擅长打游戏。

他就能跟林逾，走在同一条路上。

他赤裸地抱着膝盖，哭得直颤，眼泪下雨似的，都噼里啪啦地落进浴缸里去了，一次一次地重复：“我怎么就是这样的呢……”

他那个一千次、一万次，却因为傲气从不曾出口的怨恨。

是他永远无法选择的出生，永远无法篡改的来路。

是那个必须要喜欢的人矮下身，才能彼此触碰的，微小的自己。

171.

“麻杆儿，你说我电竞是什么水平呢？一队？二队？替补？还是青训营？陪练？”池燃喝着酒问他。

麻杆儿也不知道。

池燃是他见过最有天赋、最强大的人。

但每一个职业选手，都曾经是这样的人，可最后的冠军，只有一个。

甚至能让观众看到，有商业价值的选手，都少之又少。

“我十八岁，没有几年可以试。”池燃认真地问，“林逾要是为了我在饮水机边儿上的四年，搭上他自己的愿望，搭上最好学校的入学资格，你觉得值吗？“

麻杆儿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法儿说值得。

池燃顿了顿，问他：“你见过我喝醉什么样吗？”

麻杆儿摇了摇头，池燃酒量其实算不错的，又并不贪杯，他们喝过几次，他都是清醒的。

“……特别差劲。”

这辈子都不想让人看见。

池燃笑了笑：“等一会儿我要是喝多了，你让林逾来接我。”

172.

小混球梦见了一片深海。

是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幽蓝，只有一只巨大的鲸，在水中缓缓地行进。

它会吞噬他吗？

可它是那样的庞大，又是那样的优雅。

他想说，他喜欢它的尾巴，

喜欢他在水中的从容流畅。

可张开嘴。

只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他听不到鲸的歌声。

但它亲吻了他。

173

“……我不逼你了。”

“池燃，我错了，我不逼你了。”

“等多久都可以。”

在成年以前。

他还要说多少声对不起。

才能学会如何去表达爱意？

第55章 你依然是你

174.

林逾之后再也没提过保送的事儿，也没再问过他要去哪个战队。

他俩似乎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小混球总是会在放学的时候，去他校门口等他。

林逾就会带着他，去逛学校门口的小吃，甚至给他披上校服扣上帽子，带他去逛学校吃食堂。

偶尔也会回到网吧，周围的大学开学了，网吧生意就又兴隆起来，常客见他回来，都嚷嚷着问他去哪儿了，是不是赢了比赛飘了。

小混球就笑着说，是呀是呀，都加好友，回头接着带你们上分。

二楼的房间还是那样狭小，从小混球走了以后，就没收拾过，一地的碎瓷片儿书本。

他俩撅着屁股收拾了好半天，才终于又恢复了原貌，然后一起蜷缩在床上，懒洋洋地窝在一起。

其实小混球有很多地方想去。

他父母离婚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游乐园、电影院，与所有年轻人的游乐无缘，只有春游的时候，去过一次海洋馆。

后来就连春秋游也不能参加了。

他其实很喜欢一些俗套的东西。

可惜眼下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否则他愿意跟林逾去经历所有俗套的恋爱环节。

“早一点认识就好了。”林逾会忍不住说。

“我早些时候……挺讨人厌的。”小混球眯着眼睛笑，“嘴甜心黑脾气大、还特别爱打架，你要是那时候认识我，一准儿不会喜欢我。”

他上学的时候浑身都是刺儿，跟人打架，都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意思。

他每次都想死在外头，以这种方式去脱离老王八蛋的掌控。

“不过那时候我肏起来应该还挺带劲儿的，”他正经不过几分钟，就跑偏了，“又野又凶，还喜欢自虐的那种……做一回跟打一架似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两年可真是太他妈软了，我都得给自己改名叫池甜甜。”

林逾听他越说越没谱，忍不住抽了他屁股一巴掌。

小混球就耍赖似的往他怀里钻。

“好吧好吧，”小混球咬着他耳朵笑，“我承认，我是个坏哥哥。”

骗了纯情处男的身子，把人扔下了就跑。

“也没有坏。”林逾一本正经地说。“燃燃，你很好。”

小混球被他可爱到肝儿颤，笑着蹭他的额头：“那你呢，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或者，想要的姿势？”

小混球撑着头，笑得眉眼弯弯。

“……接吻。”

小混球没料到是这样纯情的答案。

不愧是他，

“想……很长时间的那种。”林逾的脸微微红了，“……我喜欢跟你接吻。”

他话音刚落，就被小混球堵上了嘴唇。

175.

林逾的吻一点儿都不凶，温柔又缓慢，但是不肯让他躲。

唇舌纠缠，带来细微的、如小火慢炖的喜悦，逐渐熏热了面孔，熏化了神智。

小混球被亲得软了，就有情动时的轻哼，手也钻进衣服里，去抚摸彼此的腰背。

林逾又与他耳鬓厮磨，去轻吻他喉结、颈窝、耳廓。

四条腿胡乱地纠缠着，偶尔相互摩擦，舒服到头皮都醉了。

他很难形容。

这是另外一种快感，不像是性交时的狂乱，却更温柔，也更安逸，更令人贪恋。

窗外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天空像是密不透风的帐篷，混淆了时间，仿佛他们在时光的夹缝里，偷来了这无关紧要的亲呢。

小混球拥紧了他。

林逾问他：“冷了吗？”

“有一点儿。”小混球亲了亲他的喉结，抚摸过他的后背，才慢慢地说，“池晚舟要把这个网吧转手了。”

林逾愣了愣。

“也正常，现在的网吧大部分都转型卖服务了，池晚舟没功夫倒腾这个……”小混球就笑着说：“就还是转手卖给别人，做个环境好点儿的网咖什么的。”

他应当是有些伤感的。

他在这儿从16岁呆到了18岁。

林逾的指尖儿陷进他的头发，轻声说：“我喜欢这儿。”

小混球就笑了笑：“嗯。”

这儿不是家，却曾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能让他在狭窄温暖处略微容身，不必被噩梦侵扰。

能够让他黑白颠倒，一觉梦醒，看到喜欢的人在身边，朋友在楼下。

他记得这里阳光正好的样子。

176.

小混球又握着他的手，钻进了被子里。

再钻出来的时候，林逾的小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银制深蓝色珐琅的戒指圈，做工很精致，跟手链儿仿佛是一套的。

林逾愣了愣。

小混球咳嗽了一声，脸上微微晕红了：“暑假时候买的，那时候以为你生日在二月……本来还想弄得隆重一点，买束玫瑰，带你去吃顿好的，住个贵一点儿的酒店……”

“好吧， 可能有点太俗了。”小混球摸了摸鼻子。

林迹的生日才在二月。

弄得他还急着接了不少代练单，生怕时间来不及。

其实他还想给林逾做一身儿西装，那时候他以为林逾是大学生，想着他毕业了去找工作，应该有一身合适的打扮。

当然，他或许也想过跟穿着西装的林逾做爱。

结果……

小混球忍不住骂了一句：“小骗子，你耽误了我多少事儿。”

林逾抱着他笑：“我错了。”

小混球不关心尾戒有什么含义，在他这儿，他只是喜欢林逾偷偷勾他尾指的小动作。

这动作似乎也是从他这儿学的。

“就我一个有么？”林逾问，“另一枚呢？”

小混球就把脖子上的皮绳拉出来，上头拴着一模一样的另一个。

林逾眉眼才略微舒展开来，又去啄吻他的眉心、鼻尖、和微笑着的嘴角。

“想知道我签的哪个战队吗？”小混球问他。

“不想……我怕我反悔。”林逾嘀咕。

“好吧，”小混球笑了，“那你记得录取通知书发给我看看。”

“我男朋友去的学校，够我吹一年的。”

“嗯。”林逾点了点头。

窗外的雨有些大。

清劲的风，破碎的雨，树影随着风雨枝摇叶颤，水珠坠在带着锈的窗栏上，又大颗大颗地落下泪来。

“池燃，我真的很怕等。”林逾说。

他等了太久了，父母永远不在家里，林迹永远上蹿下跳找不到人。

等着等着，林迹读了大学，父母依旧漂泊在外，他自己都要离开了。

他永远等不到什么。

“我……”林逾一时语塞，却又抓紧了他的手，眼圈无声无息地红了，“……池燃，我们……真的会有以后，对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却比每一次都畏惧。

“你……真的……”林逾红着眼圈，声音有一点发颤，“不能带我走吗？”

池燃就吻了吻他的额头，轻轻地叹息：“不能。”

“林逾，我永远喜欢你。”

其实不止是喜欢。

他有更多，更炽烈的爱意。

留在了浅尝辄止的话语里。

留在了未尽的冬季里。

池燃嗅到了潮湿又腥甜的气息。

他想，下过了这场雨，冬日就结束了吧。

177.

倘若我不是橡树。

倘若我卑微如泥。

你依然是你。

挚爱的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概就是尾声啦

第56章 尾声

175.

两年后——

高校电竞分享会的嘉宾席，坐着去年的冠军队，XI战队队员。

台上教练正分享电竞产业的发展，六个半大的年轻人，在嘉宾席垂首小声聊天。

中单说：“这就是咱们团建啊？好不容易放个假，连火锅都不来一顿，是不是太惨了点？”

辅助就乐：“你偷乐罢，ALL战队那群牲口正被老板送去爬山呢，999阶，爬到山顶才算灵验。”

“这么迷信的吗，这电竞搞的，一点儿都不唯物辩证——”

嘻嘻哈哈地凑在一起乐。

只有他们的打野没说话。

那是一个俊俏漂亮的青年。

一头金灿灿的碎发，生来一张娃娃脸，猫眼清亮，虎牙薄唇，明明已经二十岁的人，却是生动的少年相。

明明一样的深蓝色的队服，偏偏只有他穿得最好看，戴了一个钴蓝色的下半框装饰眼镜，左手腕上绕着已经旧了的银手链。

带着点儿说不出的色气。

正好台上教练说到他。

池燃选手，现役第一野王，颜正脾气好，又爱打扮，见谁都笑嘻嘻，号称是女粉收割机，两年来实力有目共睹，争议也是人尽皆知。

有说他外表太过，吸引饭圈恶臭的。

有人说他假惺惺，直播卖萌，见了面摆架子、装高冷的。

但他似乎从来也没在意过，总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离了游戏，就永远是那有点痞、又有点懒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只是今天却格外阴郁。

辅助有点担心他的状态，捅了捅中单，低声问：“池燃怎么了？又犯毛病了？”

池燃一到大型场合，或多或少有些紧张，也就显得高冷，这是队友都知道的毛病。

中单摇了摇头：“没，昨天让对象放鸽子了。”

辅助：“……啊？”

“他还真有个对象啊？”

176.

电竞圈的十大谜团之一：池燃选手的对象。

传说中薛定谔的对象，在你没见到他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有还是没有，男人还是女人，死的还是活的。

连队友都不知道。

池燃坚称自己是有家有业的人，立志要与整队的单身狗划清界限。

但问题是，池燃选手二十岁，入行两年，拿过冠军奖杯一次，mvp若干，除了训练只剩下训练。

对象？连个影子都没见过。

连池燃过生日那天，都没出现。

最近XI战队的整个基地都搬到了京城，池燃还说要跟对象见面儿，结果看眼下这个情况，估计还是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