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 金推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1 / 2)

姝色 山间人 11609 字 2020-07-10

姜瑜亦面露忧色,一口饮下杯中酒,惆怅道:“阿姊这般境况,她虽不说,我也知她心中的苦处。父亲不在了,又出了公孙偃那样的事,只怕再没哪个正经的好人家愿上门求亲了。”

长安有纷纷流言,自然待不得。而信都众虽不知其中细节,姜成君的年岁也在,定仍教人望而却步。

二弱冠少年同病相怜,又是一阵痛饮,夜半方休。

……

至秋狝日,天蒙蒙亮时,阿姝便已起身,盥洗后,披缥绢深衣,配黄金白珠绶带,发做大首髻,饰戴帽簪珥,作贵人助蚕装扮,再略施粉黛,便尽显妇人端雅华美之态。

助蚕服乃贵人礼服,除入庙佐祭外,所有正式场合皆可穿着。

年初春耕时,按理该王与后同行,王领众人春耕,后领妇人亲蚕。然那时阿姝仍在邯郸,未得参与,如今秋狝,算是头一回在这样正式的场合露面,因此她十分重视。

刘徇此刻也已穿戴齐整,一身诸侯王冠服,衬得他身量越发挺拔修长,温和面目下是难掩的威仪气魄。

他转头望着在铜镜前仔细检查服饰妆容的阿姝,不由的笑了声,拉着她手将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上下打量两眼,毫不掩饰的夸道:“吾妻甚美。”

这是他头一回直言夸赞她的美貌,实是发自肺腑。

阿姝原还有些紧张,生怕有不妥,此刻听他这样说,蓦地红着脸觑他一眼,提着的心却莫名的放下大半。

这两日,二人正好得蜜里调油似的,阿姝主动靠近些,替他拢了拢衣襟,颊边露出浅浅酒窝,柔声道:“大王亦英姿不凡。”

刘徇微微一愣,随即便觉心口一颤,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爽渐渐弥漫,令他肢百骸都是愉悦。

他忽然捧着她脸凑上去细细的吻了会儿,直至她面红耳赤,才松开,恋恋不舍的离去。

雀儿待他出屋,方又入内,笑道:“大王如今待阿姝一日比一日好。阿姝如今再不能说大王不是真心吧?”

阿姝斜睨她一眼,对着铜镜仔细补妆,闻言心中微动。

自从邯郸回来后,信宫中没了樊夫人,刘昭也得了约束,外头亦无战事,刘徇大部分时候皆按时归来,二人竟是难得的好了这样久。

她偶尔也想,若能这般过下去,似乎也并无不好,可不知为何,心中常有不踏实的感觉,仿佛下一步便要遇到什么变故。再转念一想,才恍然记起,刘徜之仇,仍是他心底最深的恨。

数日前,冯廷与王卓来时,她分明能感觉到他拼命压抑着,差点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那两日,他素日的敦厚温和也消去三分,回宫中后,也于书房独坐许久。她总不敢打搅,更不敢出言询问,生怕一个行差踏错,这些时日难得的和睦温情便要消散得一干二净。

此刻,镜中女子面容姣好,妆容剔透,再无半点瑕疵。

她又细细的照了照,方转身,喃喃说了句:“但愿如此。”

……

是日天朗气清,秋阳高照,西风猎猎。

信都有檀台,建于战国时。其实,此地为赵国陪都,赵成侯为显“言必行,行必果”,以魏国所献之荣椽建檀台。檀台高峻恢弘,可与日月争辉,颇为壮观。

此次秋狝,众人便可登檀台一观战况。

檀台之下,各地勇武将士齐聚,只等大展身手,得大王青睐,从此建功立业,青云直上。

阿姝携众女眷登檀台,随后便于众人或惊艳,或仰慕的注目下,挺直腰背,面不改色的行至早已登上的刘徇身侧。

二人齐齐迈步,立在高处,俯视底下一众衣甲跨马,手持刀箭,面容肃穆,跃跃欲试的众人。

樊霄与姜瑜二人亦在其中,少年人俊俏的面容与勃发的朝气格外惹人注目。

姜瑜仰面望着立在高处那衣袂飘扬,娇柔清丽,又不失气韵华贵的女子,心头又是一阵怅然若失,好半晌才回神,蹙眉暗恨自己难以自控的心绪。

他遂目光流转,在高台观战女眷中,寻到长姊身影,双手不由紧了紧。

高台上,艳丽丰腴,窈窕成熟的姜成君轻摇团扇,目光也自正中的刘徇身上移开,对上弟弟坚定的视线,微微一笑。

姜瑜视线与之遥遥相对,方暗暗点头,替自己鼓劲。

他原出身富贵,未有许多争强好胜之心,可待父亲去后,境遇一落千丈,长姊更沦为他人笑柄,他方知于大丈夫而言,功业权势有多重要。此次来信都,他便做好了扬名立业的准备,争出一片天地,更替长姊争回脸面。

观台上众人与底下数以千计的人见王与后至,纷纷行礼,高声呼喊。待行礼毕,刘徇命众人起身,亲自持槌,振臂击鼓,示意秋狝开始。

此次命为秋狝,实则除第三日为狩猎,刘徇将一同参加外,前两日皆是演武。

时人尚武。所谓演武,便是众将士同场竞技,比拼骑射摔角等。今日之第一项,便是骑射一项。

众人需于校场中同时策马扬鞭,边行边射,最后用时最短,射箭最准者可拔得头筹。

此时鼓声远扬,众将士井然有序行至早已备好的马匹边,跨马而上,在场中小跑着热起身来。不多时,待场中鼓声再起,便纷纷至道便集合,排列齐整。

随着一阵急促鼓声,场中数十人纷纷大喝,策马而出,一时尘土飞扬,气氛紧张。

其中,跑在最前头的四人中,赫然便有樊霄与姜瑜二个。

只见他二人几乎并驾齐驱,每近一处箭靶,便夹紧马腹,挺住脊背,张弓搭箭,果断射出。两支箭又几乎同时射中正中红心。二人动作俱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勇武中自有一番潇洒之气,令观战者一阵高声喝彩。

樊霄原已跟着刘徇混迹军中,许多人颇知他的能耐,倒是姜瑜的表现,令许多人侧目惊叹:“那是素有才名的姜郎吗?果然君子六艺,一样也不缺,是个文武全才。”

姜成君立于人群中,耳边传来众人惊叹,却仍是气定神闲,连摇动团扇的动作,亦如最初般轻缓温淡,仿佛丝毫未因弟弟的瞩目而有波动。只是,她佯装平静的浓丽面上,唇角却克制不住的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大概率是会按时更新的,但也可能会晚,毕竟又是周六啦,有点忙!

如果十二点前没更新,各位小天使早上起来看吧!

第54章 口角

这般来自周遭无数人的追捧夸赞, 姜成君已许久未体会过了。

她姐弟二个幼时因出身名门,从小便在富贵与褒奖中长大。可一朝皇位易主, 权臣当道, 身为太常的父亲又猝然过失,过惯了人尖上的日子的姐弟两个骤然坠入尘埃, 实在落差太大,难以接受。

尤其从前,姜瑜之才名, 为长安诸人不遗余力的捧高,可一旦父亲故去,官爵不在,他再去托人谋一官半职时,竟处处碰壁。

如今, 姐弟二人因公孙偃一事沦为笑柄, 再难容身。

幸好, 冀州仍然消息滞涩,不但无人知晓她的难言之隐,大多数人更是连公孙偃一事都不曾知晓。她的弟弟仍能凭借过去的交情与一己之力, 在刘徇处谋得前程。

只要,这次求秋狝, 他能名列前茅。

校场中, 比赛越发激烈。

一马当先的四人中,除却姜瑜与樊霄外,一个陈义, 乃当日刘徇在西山收编的众人中的一个伍长,此人年不过二十五,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先前数次征战,便已立下不少功劳,令许多人刮目相看;另一个关汉,则是真定王刘延寿座下一员新提拔的校尉。

姜瑜与樊霄原本稳稳的领先陈义与关汉约半匹马的身位,陈义年轻气盛,颇有血性,眼见离终点不过百丈,手中马鞭越发狠狠抽打,马儿吃痛不已,撒开蹄子直往前冲,竟是一下便与姜瑜、樊霄齐平。

而稍落在后的关汉,一见形势不对,也要奋起直追,可才抽了两鞭子,到箭靶处,却因张弓搭箭时的一瞬分神,令射出的箭镞偏离红心许多,堪堪钉入靶子边缘。

如此,他虽还与三人齐平,却因这一箭之差,已然落后。

慌乱之中,关汉表情狰狞,目露凶光,竟是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陈义的马腿与马颈处。马儿吃痛,骤然降速,前蹄掀起,高声嘶鸣。

陈义原正凝神瞄着靶心,一个不防竟被直接颠下马背,头朝地狠狠甩在沙土地上。他的一脚还踏在马镫中难以挣脱,而马儿却已放下前蹄,重又向前奔去。

陈义被生生拖行而出,眼看身后其他士卒的马儿就要奔来,十有八九会自他身上踩踏而过,他不由大呼一声“救命”。

千钧一发之际,跑在最先的樊霄与姜瑜同时回头观望。

二人又忘一眼双眼赤红,牙关紧咬,不管不顾往前冲的关汉,顿时有些犹豫。然只一瞬,姜瑜便压下心底挣扎,心无旁骛的与关汉拼搏这最后的距离。而樊霄则突然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朝陈义而去,于后头马儿跑近前,俯身一提,将他重新扶起上马背。

恰此时,姜瑜与关汉已然率先拔下最后飘扬的红旗,赢得高台上阵阵欢呼。

方才一切看似紧张,实则不过短短片刻。

高台上观战者一时议论纷纷。

刘昭亦在一众女眷处。她方才不住的替樊霄鼓劲,早将那一瞬的变故看在眼里。此刻姜瑜拔得头筹,她不由冷哼一声,不屑道:“要我说,这头两名,一个众目睽睽下使阴招,一个则见死不救,只顾自己,实在名不副实,不如樊阿兄,舍身救人,值得敬佩。”

旁的妇人皆虽各有想法,却重她是王妹,也纷纷点头附和,更有人开始指责:“那姜郎也是高门出身,如何行事却不如梵郎光明磊落,大义洒脱?”

姜成君与她之间稍隔了数人,原还因弟弟得头名而欣喜不已,此刻闻身边风向骤变,面色微僵,片刻后,不咸不淡道:“何为光明磊落,大义洒脱?今日秋狝,比的便是骑射技艺,姜郎凭本事赢,为何要为人议论?说到底,那人摔下马来,也是因技艺不精。若真在行军打仗中,难道还要因这一人,便耽误了军中所有人吗?”

旁人闻言,竟觉有几分道理,一时无言。

刘昭隔着数人便一眼瞧见了姜成君,此刻听她替姜瑜辩解,三言两语便令众人住口,顿生不满。

她霍的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姜成君,想要反驳,又不知如何出口,憋了半晌,只道:“你强词夺理,这哪里是行军打仗了?姜郎行径,分明不是君子之举!”

姜成君素与刘昭不大对付,见她被激怒的熟悉模样,竟忽然镇定了许多。她轻摇团扇,也不看刘昭,悠悠然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你怎当真了?”

如此一来,不了解内情之人,便要以为是刘昭过于较真,出言不逊,仗势欺人。

刘昭气极,还想再说,一旁许久未出言的阿姝忽然温声道:“叔妹,子郁就要出校场了,你何不去瞧瞧他?”

刘昭险些要失了分寸,经这样一打岔提醒,此刻骤然想起出门前,冯媪的嘱咐,只得压下怒火,将宽大的衣袖绞了又绞,才一言不发的冷着脸离去。

阿姝望着刘昭离去的背影,这才稍松了口气。今日冯媪本要亲自过来,可檀台高峻,台阶陡峭,她年岁大了,着实不方便,只得作罢。临行前,冯媪反复的嘱咐她,定要好生看顾叔妹,勿失了分寸,丢了颜面。

此刻她方有心思细细打量方才那个与刘昭口角的女子。

此女年岁略长,虽容貌不是绝顶,却胜在善装扮,浓妆艳抹下,别有一番成熟风姿,再兼这一副丰腴有风情的身段,倒是个难得的艳丽美人。

若没猜错,她当是姜瑜长姊姜成君。

那日听刘昭提过一回后,阿姝曾派人前去稍打听姜成君,竟想起模糊梦境中的一桩事。

梦境中,刘徇娶了郑女,将其遣回真定后,未有多久,便又娶了位夫人,正是姜成君。而后来他立王太子时,似乎便将樊夫人子破奴寄养在这位姜夫人膝下。

想到这里,阿姝心口莫名的揪紧,涌起一阵难言的滋味。

她流转目光,自姜成君身上又转至另一边立在人群最前的刘徇身上。

刘徇似有所觉,竟也回眸望来,对上她视线,眸色稍暗,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冲她眨了下眼。

阿姝不想他竟会如此,差点露出惊愕之色,忙奋力的绷住已经泛红的面色,暗暗瞪他一眼,才重新看回校场中。

另一边的姜成君不动声色将二人互动看在眼中,捏着扇柄的手稍紧。她垂眸思忖片刻,趁人群喧嚣时,稍稍靠近,冲阿姝笑道:“王后,方才是我逾越,教阿昭生气了。王后恐怕还不知,我乃那姜郎的长姊,名唤成君,方才因众人皆议论子沛,才要出言辩解。阿昭与我向来有嫌隙,怕是误会了。”

阿姝不想她会主动上前说话,遂不动声色道:“原来是姜姬。无妨的,姜姬既与叔妹相熟,自然也知晓她性子,过一日便好了,不必挂心。”

姜成君悄悄侧目,顿了片刻,道:“许久未见,想不到阿昭还是一点未变。”她忽而想起那日自姜瑜口中听到的事,状似不经意道,“她这性子,迟早要吃亏的,也不知何时能向仲渊多学些。”

阿姝听她口中未唤“大王”,不由微微蹙眉。

姜成君继续道:“当日我与阿弟经并州时,恰逢仲渊正与那薛襄在赵郡对峙,时并州境内处处流传着赵地有粮,堆积如山的谣言,我原便想,这大约是哪个居心叵测之人暗中散布的。直至仲渊借此机会,一举收复赵、魏等数地,方想起,这应当是他暗施的计策。若他将这样的心神谋算分一些与阿昭,便好了。”

她说罢,便不动声色的悄悄观她神色。

阿姝起初未多留意,然听到“赵地有粮,堆积如山”时,便觉不对,此刻听完,原本平静的心神,渐渐的慌乱,紧接着,便是沉默不语。

她一直以为,当日梁弇命薛襄袭赵,不过是偶然。为何方才听来,却是刘徇故意为之,引梁弇上钩,趁此机会,将赵等地逼入绝境,不得不投靠于他?

如此想来,竟是合情合理,颇合乎他的作风!

她面色有些恍惚,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下。

当时,她这个萧王后尚在赵地,他便敢引人攻赵!

周遭的喧嚣似乎远离了许多,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大王的确深谋远虑,运筹帷幄。”

她说话时,神色已然恢复大半,姣好的面容间,除了端庄大方的温柔笑意外,再无破绽,令一旁暗中观察的姜成君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是否原便已知此事。

只是未待她再出言试探,底下校场中,新的较量已然开始,高台上一时有沸腾一片,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而方才离去的刘昭,此刻也去而复返,正停在不远处狠狠的瞪着她。

她无法,只得退开。

余下的时辰里,阿姝失了观战的兴致,频频望着刘徇的背影出神,待他悄然望过来,冲她微笑时,她再未有羞涩的心思,只是忍住心口的冰凉,默默移开视线。

直至傍晚时分,今日赛程完毕,各将士暂回各营。刘徇与众臣还要入营中去,稍晚才归。

阿姝则与众女眷等先行离去。